五月,南方連綿大雨,最後堤壩竟然有損,發了大水,摺子一本一本地遞上了朝廷。
顧徵大怒,命朝臣先將手邊的事情壓下,商討如何應對水災之事。最終決定,由江陽王万俟暄親赴南方奉安郡,查探災情,救濟災民。
“此次去奉安千萬要小心。”顧雲初替万俟暄整理衣物,這次的事情哪裡會僅僅是查探災情那麼簡單,奉安的堤壩是兩年前剛修的,此次又出了問題,怕是要徹徹底底查那些官員了。
万俟暄一面撥弄着一個匣子裡的東西,一面去瞅顧雲初,“我會的,這次不知道要去多久,不過我會盡快將事情解決,”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阿初,你有沒有看到我那塊金牌?”曾經承恩賞給他的小物件,他都隨手丟在這個匣子裡了。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打開櫃子,從角落裡拿出來一塊手掌大小的金牌,“以後這種東西不要亂丟,萬一被下人順走了,不曉得要有什麼麻煩。”他最大的缺點就是不夠細緻不夠經心,丟三落四。
“我曉得了。”他將金牌接過,御賜金牌,不知道有幾個人才能得了。
顧雲初雙手垂下,突然想起來什麼一般,她打開櫃子取出了自己兩件衣服,“我陪你去吧。”又開始收拾起自己的衣服來。
“我有那麼讓你不放心麼?”雖然有些不滿,他卻沒有阻止,總歸沒有說不讓帶着他的阿初去。
可是顧雲初想了想,又把攬翠叫了來,“去準備兩套你或者綺羅的衣服。”
万俟暄愣了一下,“你不要胡鬧,堂堂公主難不成要穿丫頭的衣服?”
她輕輕搖頭,“我是要跟你去,無論是皇叔、徵兒還是母后那裡都會這麼說,可是真到了那邊我卻只能以丫鬟的身份出現。”他們會防着万俟暄,卻不一定會防着他身邊一個丫頭。
“你……”万俟暄張了張口,看到攬翠拿了三身衣服來,被顧雲初打到了包袱裡,終於閉上了嘴。
顧雲初又添了些必需品,覺得差不多了,抹了抹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好了,就等明日出發了。”近十八年她第一次出帝都,說是不放心万俟暄,其實也是想出去看看。
万俟暄的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你收拾地倒是快,以後有機會帶你多出去走走就好了,如果你願意還可以跟我回江陽郡。”
“不要……”她搖頭,“江陽郡是什麼地方,你江陽王是什麼地方,我手無縛雞之力萬一被西涼人虜了去怎麼辦。”邊境地區不管再怎麼富饒,也是不大好的。
“那就用我換你。”他從身後環住顧雲初。
豔陽高照,顧雲初一身丫鬟打扮,悄悄跟着万俟暄上了馬車,一直向南。
出了城門顧雲初便發現自己有點小暈車,便枕在万俟暄的腿上小憩一會兒,万俟暄小心地摟着她,生怕馬車一個晃盪把她哪裡磕着。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怎麼了?”
“王爺……”車伕的聲音帶着些許的顫抖,万俟暄掀開車窗簾果然看到外面站着幾個黑衣人,手中長劍銀光閃閃。
顧雲初本來正在夢鄉之中,感覺到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她掀了掀眼皮,“到客棧了?”說着便要坐起來,卻被万俟暄又按了回去。
“你坐好。”万俟暄冷着臉。
顧雲初這才意識到不對勁,正想說什麼,便有一把劍刺入了簾子。万俟暄從袖中抽出一把摺扇,以扇柄將其擋開。
顧雲初臉一冷,“蘭汐。”只是輕輕一聲,便聽到了車外的人一聲悶哼。
“阿初你好好在馬車裡待着。”万俟暄用扇子將車簾挑開,轉頭衝顧雲初點了點頭,與同是一身黑衣的蘭汐背靠背站在一起陷入了戰局。
顧雲初始終注意着外面的動靜,看着万俟暄身手利索地解決了兩個人,明顯對於万俟暄和蘭汐來說,這幾個人根本就不在話下,可是她能夠想象是什麼樣的廢物把這些廢物派來的。
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面前的几案,再看出去的時候,万俟暄手持摺扇負手而立,蘭汐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只剩下一地的屍體,她攥緊了拳頭。
万俟暄回頭,便看到顧雲初看他看得出神,“車伕被解決了,阿初,只能我來駕車了。”他的樣子有些無奈。
“你駕車?要不……還是騎馬吧……”顧雲初吞吞吐吐地看着馬車前拴着的兩匹馬。
“你現在的樣子不適合騎馬。”万俟暄看着顧雲初的裝扮,無奈搖頭,自己拿好鞭子。
顧雲初猶豫了一下,將簾子放下,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在馬車之中,這裡不宜久留,她是知道的,畢竟剛剛還跑了一個黑衣人,她是看到了的,也許用不了多久下一撥黑衣人就來了。
不知道馬車行駛了多久,顧雲初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怎麼看着這路越來越窄,不像官道啊?
彷彿是感應到了顧雲初心中在想什麼,馬車停了下來,万俟暄扭頭看着顧雲初,臉色微紅,“我擔心走官道再遇到刺客,這才走得小道,可是我好像不知道怎麼走了……”換個意思就是說,他迷路了……
顧雲初覺得自己額上有根筋跳了一下,“還有一個時辰左右天便要黑了,怎麼辦?”
万俟暄倒吸一口涼氣,看着不遠處,“那邊似乎有一家客棧,只能先住上一宿,再問問路了。”
“這荒郊野嶺的,怎麼會有客棧。”顧雲初顯然是有些猶豫,別是遇到黑店。
“不管怎麼樣,也比風餐露宿強。”万俟暄面露無奈,顧雲初頓時不吱聲了,如果不停留一下,恐怕會更加麻煩。
那是一個比較破爛的小客棧,上書‘龍門客棧’,她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下了馬車便看到裡面出來了個小姑娘,粗布衣裳,皮膚確實極好的,一把菜刀握在手中,“總算是讓老孃等來了客人,兩位,裡面請!”
顧雲初被這個架勢嚇了一跳,看那小姑娘年紀輕輕便自稱老孃,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跟在万俟暄的後面進了客棧。
那小姑娘一直跟在他們身後,“兩位客官,可是要一間上房?”
雖然這客棧之中不見得能有什麼上房,万俟暄還是點了點頭,“再要些上好的飯菜。”
“客官可是想要人肉包子?”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吩咐小二帶着万俟暄他們上樓,而兩人聽到這話都不由得一僵。
顧雲初嘴脣抖了抖,“麻煩您給我們做些正常的飯菜。”
“好嘞!”那小姑娘明顯有些失望,可是鑑於此地好不容易有客人,還是很興奮地奔了廚房去。
“不知這荒郊野嶺的,你們這客棧爲何開在這種地方?”万俟暄忍不住問出了口,無論是這個客棧還是那個小姑娘都太奇怪了。
聽到万俟暄這麼問,那小二終於擺出了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模樣,“都是我們那大小姐的注意,就是剛剛那個招待兩位的姑娘,她非要挑個荒郊野嶺的地方,開一家破客棧,名非要叫龍門客棧,還要做什麼人肉包子,我家老爺就由着她來。基本上每個月都有家丁要被小姐拽到這裡來待上幾天。”
見万俟暄沒有插話的意思,小二又繼續道,“客官你們是走運,這是趕上了小姐興致來了,不然這裡可是空無一人。”房間內還算乾淨,顯然是勤於打掃的。
顧雲初鬆了一口氣,聽起來倒像是個任性的大小姐,“不知貴府是在……”看來不遠的地方是有城鎮的,不然那小姐也不會有閒心來回跑。
“就在從這裡往西南方向走六百里,”小二從窗戶那裡給兩人指了個方向,“那邊是嘉禹縣,我家老爺是當地的……”
“賈全!你又在碎嘴了!”小姑娘又拎着菜刀出現在了幾人面前,看着顧雲初和万俟暄,一副警惕的樣子,“不知道兩位客官爲何會路過此地。”
“路遇歹人,結果車伕被歹人害死,我主僕二人又不大識路,便到了這裡。”顧雲初還沒開口,万俟暄便截下了話頭。
“主僕二人?”小姑娘狐疑地打量着兩人,“主子趕車,丫鬟在裡面坐着?你們騙誰呢!”很是惱怒的樣子。
顧雲初笑着衝万俟暄搖了搖頭,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小妹妹,我們其實是夫妻,因着特殊關係才扮作主僕。”她儘量放柔聲音。
“私奔?”小姑娘眼睛一亮。
万俟暄抿了脣,倒似乎是在忍笑一樣,“你若是如此認爲,也並無不可。”
“太好了!”她將菜刀拋起來,又接住,“老孃最喜歡私奔的有情人了!賈全,還不快把本姑娘炒的菜端上來!”
顧雲初被這小姑娘的樣子弄得一愣一愣的,見那個叫賈全的小二端上來的菜,才察覺到自己餓了,可是看着有幾分精美的菜色,又不大敢下筷子,不由得嘆了口氣。
“你們若是不放心,我陪你們一起吃,”那小姑娘彷彿看透了她的想法,自己搬了一椅子,做到她的身邊,舉起了筷子,“其實人肉包子也是唬你們的。”她咧嘴一笑,夾了一筷子醬爆裡脊。
天色漸晚,三個人吃得正歡暢,賈全也將門帶上了,忽然之間樓下傳來了喧譁聲,“有人嗎?”
隨後是賈全的聲音,“這麼晚了,幾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有沒有一男一女在這裡投宿?”說話的人兇巴巴的,又帶着幾分陰狠。
“沒有,不過日暮時分有一男一女來吃過飯,不過因爲擔心小店是……和掌櫃的吵了一架說是要連夜趕路,往東南方向去了!”賈全打起謊來倒是一點都不含糊。
“呵,你倒是記得清楚。”
“小店已經幾日未來過客人,自然記得清楚。”
“既然如此,”男子語調微擡,“那麼你們客棧後面停的那輛馬車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