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鐵甲, 將皇宮圍成了一個鐵桶。顧雲初站在城牆之上,驀然覺得這個情景十分的熟悉。她俯視,戚少桓一身鎧甲, 哪怕容貌俊美也是顯得英姿勃發。
“靖王, 你難道是想造反不成?”她傲然而立, 不怒自威。
戚少桓似乎是嘴角動了動, 從懷中掏出一卷黃絹, 顧雲初看到那捲黃絹,不知怎的,便有了不大好的預感。
“奉天承運, 皇帝詔曰,皇后章氏囂張跋扈, 妒心極強, 爲防四子受其害, 特與華國皇室清遠有商,以子易子, 華國江陽王万俟暄實爲東越四皇子戚少卿,若太子登基不成大器,當廢其而立四皇子少卿,欽此!”
戚少桓讀着詔書,一字一句都砸在了顧雲初的心頭, 她身形晃了一晃, 被身旁的人扶住。
“呵, 我總算是看清了這一局棋了。”顧清遠和戚元兩人之間的棋局, 既要穩定華國, 又要東越易主,這兩個人, 到底是肯下本的。
“阿初!”戚少桓呼喝着,“父皇駕崩,其中還另有隱情,他是被戚少陽的□□毒死的!”
顧雲初心頭一跳,向下面深深地看了一眼,轉身便走,“聖上呢?”她寒着臉,腳下一點都不慢,身側跟着的是攬翠,她隨手便拽了一個行步匆匆的宮婢,面上透着不耐。
“聖上……聖上在龍清宮……”
顧雲初邁着小碎步便向龍清宮走去,脣角抿的死死的。龍清宮殿門大開,顧雲初走進去,一擡頭,便能看到那個坐在龍椅上的人,斜斜地靠着,看起來是萬分孤寂。
“你來了?來看笑話了?”戚少陽掀了掀眼皮,看到是顧雲初,冷笑了兩聲。
“我一失勢,她們便迫不及待地離開,我什麼都沒有,只有這個身份,可是連這個身份,他都要剝奪我的!哈……哈哈……”他的笑聲越來越無力,笑完了,笑出了眼淚,便一步一步走到顧雲初的面前,“連皇后也是爲別人準備的。”
顧雲初等到他走到自己面前,忽然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那是你的爹爹,不是什麼無關的人,你竟然要毒死他!”她是不可置信的,這個人居然如此喪心病狂,爲了這個位置,這都能下的去手。
“爹爹?”戚少陽曉得愈發的嘲諷,“我把他當爹爹,可是他呢,他可有把我當兒子!他只是在利用我穩住母后不去迫害他的兒子!他眼中的兒子!”
“我早就發過誓,他看中什麼我就要毀掉什麼!他看重這東越江山,我就要坐上這掌控之位,毀給他看!可是他竟然給我塞了你這樣的一個女人!讓我毀不得,結果……結果皇位都要被收走!”
顧雲初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忽然覺得剛纔那一巴掌大約扇得太過用力,手掌很疼。她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兩次,“如果不是你這麼荒唐,這個皇位還是你的!万俟暄一輩子都會只是万俟暄,不會是戚少卿!”
“那個孩子……是他的吧……”戚少陽忽然無力道。
“是的……”顧雲初閉了下眼睛。
“和父皇長得很像。”
顧雲初怔了一下,她也發現了,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就略略有懷疑了,沒想到是真的。
戚少桓曾經潛入皇宮想要看的,是代替了他的万俟暄,他不能夠帶她走,因爲他不是真正的四皇子,他還有重擔不能卸下,不能離開。如果不是她選擇嫁給了万俟暄,對他開始一點點心動,如果不是那個時候顧清遠和蘭沁的事情忽然曝光,那麼她也不會嫁到東越代替整個計劃殘缺的部分。
因爲顧清遠和蘭沁是顧雲初在華國中最大的靠山,他們不在了,嫁給了万俟暄的顧雲初就會被顧雲惜視爲勁敵,她的處境堪危,爲了保護她,也爲了保護万俟暄,她嫁了過來。
“你快點……”顧雲初猛的一擡頭,忽然發現戚少陽嘴角流出了血絲,顏色發暗,他向後退了兩步,扶着一張椅子。
“他不登基,朕就還是帝王,朕要以一個帝王的身份死去!”說着,身體漸漸下滑。
顧雲初不忍再看,閉了閉眼睛轉身便往外走,他驕傲的過分,最後竟然會選擇用這種方式死去,是出乎意料的。他輸了,其實顧雲初也輸了,她擡頭看看天,天高地闊,只是再也沒有了當年的雄心壯志和感覺。
不自覺的,竟然滿心同情,倒是不知道是在同情自己,還是同情裡面的人。
“阿初……”
顧雲初回頭,便看到了戚少桓,他的額頭還沁着汗,樣子很是焦急,“他已經……離開了……”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話,可是因着顧雲初的語氣,戚少桓便猜到了其中的含義,他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我以爲……趕得及的……”哪怕是對他再不好,也曾經真的當過哥哥看。
只有在離開的時候才知道過去的好,在母妃沒有離開的時候,其他的哥哥都欺負他的時候,只有太子哥哥是幫着他的,只是……自從母妃離世,太子哥哥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沒了溫潤儒雅的樣子,也開始爭名奪利,對他百般欺壓。
“你是從什麼時候起知道自己纔是江陽王的兒子的?”
“去華國的時候,”戚少桓眸色黯了黯,“原本定的是太子一人出使華國,可是我聽到我不是……便提前去華國想要看看,結果被父皇發現,一怒之下,將我作爲質子押在了華國以示懲戒,所以,我從來都沒有資格任性的。”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才能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這就是你曾說的,總有一天要和我說清楚的?”她呼吸一滯,看到戚少桓的神情依舊悽然,不由得輕嘆了一聲,“戚少桓……”
“或許……該叫我万俟桓了。”他自嘲的笑了笑,事情水落石出,從此身份換位。
“你好好待婉之,那個丫頭……”想到那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顧雲初也是不自覺地笑了笑。
“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他微微有逃避這個話題的意思。
顧雲初怔了一下,“我要先回華國一趟。”她還有事情沒有辦完。
“可是華國現在還不安全。”他皺着眉頭,明顯是不贊成的。
“可是我和他之間總有一個要先不安全,才能都安全。”万俟暄,不,戚少卿還在華國,顧雲惜的所謂夥伴戚少陽一倒臺,難保不會打上戚少卿的主意,這一點讓顧雲初很是擔憂。
“在你眼裡,他果真是最重要的。”他一聲輕嘆,說不清終究是惋惜還是什麼,有的人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他無法再回頭。
顧雲初這麼驕傲的一個人,永遠只會向前看。
顧雲初沒有答話,想万俟桓微微點了一下頭,從此他們身份各異,難以揣測將來會是什麼樣子的。
顧雲初回到華國已經是東越這場宮變之後的半月,她將戚昭交給了寧眉和万俟桓,在華國宮廷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只因她帶回了一道攝政王的手諭。
攝政王手諭,鳳陽長公主爲帝師一族嫡系蘇沐之徒,德才兼備,若顧徵不才,可承大統。
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講,這道手諭廢了顧雲惜,可是顧雲惜卻不肯認同,只因爲她自認爲比顧徵更加優秀,並不存在不能繼承大統事情。可是對於很多人來說,只是這一道手諭,便能讓顧雲初名正言順。
原本信賴仰慕顧清遠的人,在顧雲惜登基之初或反對或隔岸觀火的人,紛紛投誠。顧雲惜僅僅當了幾個月的女皇,驀然成了一個笑話,終究是爲她人做了嫁衣。
“顧雲初,你這是小人的手段!”她沒有想到先是東越因爲一道先帝詔書易主,這裡便因爲一道攝政王手諭又易主。
顧雲初不動聲色,這纔是她佩服顧清遠和戚元的地方,顧清遠交代給她的第二件事情的時候,便是要她挑個合適的時機,回國即位。他們幾個晚輩,便如此輕而易舉的被當做棋子,玩弄於股掌之間。
終於是到了這樣的一個時機,顧雲初回到了華國,用這一道手諭讓華國易主,自己即將成爲華國的第四位女皇,一時之間,風光無限。
“我不過是以小人之道還治小人身。”她面上帶着涼薄的笑意,此時的顧雲惜一點都不認得這個人,她鬥了近十年的人,突然發現,竟然從未看清。
“你從來都不是什麼良善,”顧雲惜低低地道了一聲,“幾番試探,以爲你不過就是一個有小聰明的紈絝,哪知你竟然步步存有後招,只待將敵人殺得個片甲不留。”
“你不是我的敵人,”偌大的奉敬宮,長長的階梯,顧雲初雖然站在下面,在百官之中,卻絲毫難以掩飾她周身的氣勢,“你不配。”她淡淡地吐出這三個字。
不是說顧雲惜沒有能力,只是,顧雲惜喜愛的是這滔天權力,是爲了追逐一國之主纔將她當做敵人,而顧雲初自己,則是想保護好最親近的人,不讓他們因爲自己而受到傷害。
“你真的不等我登基再回去麼?”顧雲初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知道該是不捨還是惱怒。
戚少卿摸了摸她的頭髮,“東越的事情還有很多,其實……”他頓了頓,“其實我是想讓你和我一起回去的,從一開始,你就只能是我的妻子。”
顧雲初將他的手從自己頭上拿下,一臉憤恨,“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你們全都知道了,就是不告訴我!”
“天可憐見,”他雙手一攤,“我是真的不知道的。”
“你會不知道?那少卿這個名字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麼巧,他之前起的字,就是現在這個身份的名字。
“這是師父起的……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不然也不會瞞你的。”他滿面皆是無奈的樣子,小心地將她擁入懷中。
顧雲初在他的懷中,感受着他給予的溫暖,“回到東越,好好照顧昭兒……”他們的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