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謝婉之從華國回來, 到了靖王封地之時已是半月之後。
四月底,東越帝京的桃花剛剛綻放,帝京之中風言風語, 指責是太子妃名爲主僕實爲乾妹妹的謝婉之氣死了靖王妃。如果不是謝婉之, 靖王妃就不會英年早逝。
此時, 正是燕國使臣抵達帝京之時, 這次來訪的, 正是燕國太子,齊慕。
帝京之中的言論,生生將顧雲初逼上了風口浪尖, 指責她想要藉機將自己人插到靖王身邊,生生氣死了溫婉賢淑的靖王妃, 這些人多半是希望廢掉太子改立靖王的人。
那些人的指責讓她想笑, 她怨毒地想, 如果不是齊靜,那麼靖王妃也許就會是她。可是現在, 沒有意義。
這件事並不能怨顧雲初,也不能怨謝婉之,那齊靜身體本就不好,自從傳出戚少桓遇刺的消息,她便開始纏綿病榻, 沒有撐下去。用情至深, 而已。
可是謝婉之和戚少桓之間她確實是想深究的, 只不過還沒有這個時間罷了。
在歡迎燕國太子齊慕的筵席上, 顧雲初果然見到了自己認爲會見到的人。
“現在, 你可有信心成爲一國國儲,甚至登上皇位。”筵席散去, 花園之中,顧雲初背對着那個人,有着一定的距離。
男人一雙鳳眼微微眯了眯,輕聲笑了笑,“你果然早便知道了,一步一步倒是算的恰當,”端着太子的架子,他緩緩開口,“在你江陽王府,自然不是白待着的。”
顧雲初沉吟了一下,轉頭看男子,“回到燕國不過半年,便擺脫了禁錮,得到了自由,雖說還會被其他兄弟壓着,倒是好很多了,終究不能小瞧了你,花暮。”
沒錯,眼前的男子正是當年顧雲初從醉青閣要下的小倌花暮,在江陽王府中待了足足一年,最後被送到燕國的花暮,亦是燕國太子齊慕。
“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嘴角勾了勾,見到故人顯然是愉悅的。
“你燕國皇室素有標記,你沒有藏好。”她的目光越過兩人之間的桃枝,落到了他的鎖骨上。
齊慕低低笑了一聲,“我以爲在華國,除了顧清遠師徒,便不會有人能識得了。”他從燕國逃出,投奔顧清遠,卻被顧清遠扔給了万俟暄,然後被臨時安排到了醉青閣中,光明正大的出現,便不會有人再懷疑他的身份。
沒有想到,中間殺出了個顧雲初,直接將他放到了她的身邊,安全而驚異。想來,她那個時候便知道了。
“我只不過是亂七八糟的書讀得多了一些而已。”
燕國素來有野性,是馬背上成長的國家,最後雖然定國於中原,皇室卻仍保留了在成員縮骨上紋狼頭的喜好,那日顧雲初爲他整理衣襟,不小心看到了。
“我要感謝你,若是有一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在所不辭。”
“若是我華國兵臨燕北城下了呢?”燕北,燕國都城。顧雲初擡着下巴,雖是仰視着齊慕,卻始終帶着傲氣。
“各憑實力。”
齊慕說完這句話,便擡頭看顧雲初,發現她已經走遠,“你要好好待二皇姐。”不過就甩下了這樣一句話。
齊慕一拍額頭,“哎呀,父皇交代的,忘記責問四妹的事情了。”卻沒有懊惱,笑容漸漸泛起。
她顧雲初憑自己的實力知道了花暮即是齊慕,又派人探查,那一年便知曉了原來齊慕遇刺,自此便宣稱重傷在牀,再未出過太子府,而一切的真相,只有顧雲初的二皇姐清陽長公主才知曉。
那一年齊慕便從燕北逃出,她一介女子守着一座空府,只是相信總有一日,他會回來,站在的她的身邊讓她做不用朝別人低頭的太子妃。
顧雲初成全了別人的姻緣,自己卻……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她折了一枝桃花,獨自相思。
流言蜚語還在繼續,而燕國太子齊慕遲遲沒有提到那名靖王妃,更讓有心人添油加醋起來。
有些人更是說顧雲初估計又派了身邊的人迷惑燕太子。
“這些人真是越來越過分了!”攬翠氣呼呼地將手中的一摞書放在書案上。
顧雲初描完了最後一筆,將毛筆放在一邊,不在意地笑笑,“這不是很正常麼,都這麼長時間了,你該習慣了。”
“婉之怎麼搞的,”攬翠嘟了嘴,“這麼長時間一點動靜都沒有,不知道主子這裡被潑污水了嘛。”
“她自己都顧不過來了,哪裡還有閒心給傳信。”她從一本書裡抽出了一張紙,遞給攬翠看。
“原來靖王還沒有……”攬翠不由得急了,“那婉之在死纏爛打個什麼勁。”
顧雲初默默將那張紙拿了回來,一點一點撕得碎碎的,“這個丫頭就是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還能如何。”她嘆了一口氣,固執地要命,如果最後戚少桓肯動心,自然是最好的。
“主子……”綺羅走了進來,興沖沖的。
顧雲初有些詫異,似乎是第一次見到綺羅如此,很快,她便見到綺羅手中拿着一封信。
她接了過來,上面熟悉的字跡讓她怦然心動。
“見信如唔。”她將信展開,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這四個字,沒有稱呼沒有落款,後面是足足五頁的內容,寫滿了華國帝都她認識的那些人的瑣事,甚至提到了顧徵將在七月大婚,她心中算了算時間,似乎也是差不多了。
“太想你,太想念你的消息,終於忍不住要寫信給你,你……回來麼?”
最後的一句話,讓顧雲初險些落淚,小心翼翼地詢問,她撫着信紙,好像見到了那人絳紫衣袍立在她的面前,以最小心的姿態,想要將她擁入懷中。
“我也想你。”
終於忍不住,淚水自臉龐滑落,她好想回去……
綺羅和攬翠看着她這模樣,安靜地立在一旁,隨後進來的寧眉見到此情此景一愣,默契地又退了出去,以防有人進來看到,又多生波折。
少卿,阿初想你,阿初想要回去。
哭夠了,她將信放在貼近胸口的位置,將眼淚擦乾,嘴角帶着微笑,很是滿足的樣子,她心中是歡喜的,可是卻不能表現太多,明明有太多想要傾訴的事情,卻不能回信,她的心還要冷硬。
“聽說你的前夫給你寫信了?”戚少陽進來的時候,顧雲初依舊是一副用心摹字的樣子,絲毫看不出來剛剛情緒波動過。
顧雲初擡了一下頭,又底下,“是啊。”
“說了什麼?”戚少陽表現地饒有興味。
“與你何干?”她和戚少陽之間從來沒有什麼要談的,“七月,我弟弟大婚,我要回國省親。”
“你憑什麼認爲我就會同意?”戚少陽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些許危險的意味。
顧雲初絲毫不受影響,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字,“你若是不同意,我便去求陛下。”
“哼,不要以爲父皇就一定會向着你。”
“到那時便能見分曉,他到底是偏向還是不偏向。”顧雲初不知道自己從哪裡就有了這樣的自信,戚元此人,不能以一般帝王的思維去揣測。
“那些流言,你一點都不介意麼?”
她輕笑一聲,“不去理它,它便會消弭。”
戚少陽不說話,只是靠在椅子上,一下又一下地敲着一旁的几案。
“我來只是想要告訴你,”他終於露出了不耐,“不要和齊慕走得太近,小心被罵死。”
“那麼,多謝太子好意了。”
也不知道齊慕是故意還是無意,這些時日無論出入何地,總能巧合地碰到他,她就算不出東宮了,他也會以各種藉口找上門來。
顧雲初曾一度懷疑他是想要來看熱鬧的,如此詢問,他也不反駁。
“華國鳳陽長公主性子傲然又清冷,我也想看看會不會有什麼事情讓她緊張、色變。”當時他如是答道。
“身爲燕國儲君,總要多做些事情纔好。”等顧雲初將戚少陽送走,自己到御花園溜達時,不出意外又碰到了齊慕,不由覺得他實在是太閒了。
齊慕無辜地摸了摸鼻子,“這一次你可算是冤枉我了,我找你是真的有事的。”
“有事便說。”顧雲初耐着性子,腹誹,怎麼以前沒有看出來他是這麼個無賴性子,她心中的那個花暮一直是可以稱得上‘乖巧’的。
“這次我來東越,還有一事便是想詢問關於四妹的事情。”
顧雲初掀了下眼皮,看了一眼齊慕,“我知道。”
“其實這件事情我一點都不想深究,”齊慕聳肩,“在燕國,那些所謂的兄弟姐妹,倒沒有一個是良善,真心把我當做兄弟的,所以,你大可放心。”
她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然後呢?”
“然後?”齊慕嘴角微勾,“我主要就是來向你告別的,明日我便要回燕國了。”
“這次來東越的目的達到了?”顧雲初眸光閃閃,她是知道的,齊慕想向他國彰示自己還是一國太子,並沒有外面所傳的那樣不堪。
他微微點頭,“算是達到了一半的目的吧。”
“如此,你可算要走了。”她笑着鬆了一口氣,老友之間輕鬆的玩笑話,不愧引爲知己。
“你也莫要太爲難自己了纔是,”齊慕似是想起來了什麼一般,眼簾微垂,“七月華帝大婚,我會和清陽一起回去。”
顧雲初長嘆一聲,感慨一般地說了一句,“願有一日,天高地闊,隨心隨意,生由己控。”
憋屈了很久纔有的一句抒發。
不再看齊慕,自己雙眼輕輕閉上,在躺椅上十分自在的樣子。
齊慕輕笑一聲,轉身離開。
再見,便是要到七月,華帝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