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陰影從烏雲裡抽離,在空中打着旋兒地降落,離地面一兩米的距離,停了下來。
陰影在暮色裡並不顯眼,要不是屋檐下的煤油燈,還逮不住它的影子。那陰影極其有目的地朝窗戶飄去,順着窗底的縫隙鑽了進去。
屋子裡的氣溫比外面高了很多,壁爐裡還燒着柴火,從浴室裡飄出來的熱氣久久不散。
陰影順着熱氣飄出來的方向,很快就摸到了浴室門口。
“嘩嘩譁”的水聲還在繼續,這是隻有管事才能享受的待遇。
陰影在浴室門外徘徊了一陣,最後卻悄悄隱匿進了旁邊的鍋爐裡。
利安肥碩的身體在浴室裡歡快地轉着圈,嘴裡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兩隻大手使勁搓着胸口。頭頂的噴頭源源不斷地噴灑出熱水,適宜的溫度讓利安享受地閉上了眼睛。白花花的熱水順着他的頭頂衝下,最後流進牆角的下水道里。
“噗噗噗。”
噴頭的水似乎被什麼東西擋了一下,隨即繼續朝下噴灑,那水線再繼續時,顏色卻漸漸變深,從白色到粉色,再到紅色,最後竟然全部是黑色!
利安高興地張着嘴,感覺到嘴裡的味道似乎不對,他睜開眼睛,看着鏡中通體黑色的自己嚇得慘叫!
可他的喉嚨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糾結的惶恐卡在那裡,任憑他如何用力都嚎不出來。
利安一手扶着牆,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劇烈咳嗽,胸口像是破風箱一般抽氣,因爲缺氧,渾身顫抖。他劇烈地抖動了兩下,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後,終於從喉嚨裡吐出一灘黑色的膠狀物。
他靠着牆壁大口喘息着,身上的黑色污漬慢慢滴落,一雙猩紅的眼睛看着對面的鏡子,眼底卻沒了先前的惶恐。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出現,大概是蓄水池裡的水混入了黑潭裡的水,重新再洗洗就好了。
還在喘氣的利安沒有發現先前那團黑色的膠狀物緩緩朝他腳邊靠近,順着他的小腿往上爬,越過大腿後,朝他身後的菊花靠近。
利安抓了一把頭上的亂髮,重新站在噴頭下面。
“啊——”撕心裂肺的嚎叫,昭示着他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菊花處的刺痛,彷彿一把錐子直直地刺進他的身體,還不甘心地攪了兩下,他痛苦得手腳顫抖,渾身抽搐,翻着白眼朝牆上倒去,劇烈的撞擊過後,肥碩的身體轟然倒在地上。
浴室大門因爲這突然的震動,晃了兩下。
血。
紅色的血從利安的菊花浸出來,在他身後綻放。
血越來越多,不受控制地從他身體裡流出來,利安睜着一雙眼,身體一直在抽搐。他能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痛苦,卻無力掙扎,他能感覺到熱量隨着血液的流失而流失,卻無法阻止。
浴室的地板早就被染成紅色,即使噴頭不斷地噴灑出熱水,也無法沖淡滿目的紅,當噴頭最後一滴熱水流盡,地上的紅色凝固成了大大小小的血塊,暗色的血塊,像豆腐一樣,滿地都是。
空氣中瀰漫着腥味,讓人興奮得蠢蠢欲動。
良久,一團黑色的膠狀物慢慢退出利安的身體,踩着血豆腐,最後隱入了下水道。
琴苗苗站在帳篷外,朝對面望去。
黑潭對面是布萊恩的營地,與神聖的教會有關。
不管,她現在關心的並不是這個。
清晨的黑潭異常寂靜,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她腳下的土地還是異常乾涸,那點雨水絲毫不能解決它的飢渴,龜裂的地面乾巴巴的,別說積水,連泥土都是乾的,沒有一點被浸溼的感覺。
霧氣繚繞的天空依舊給人沉悶的感覺,遠眺,就連潭水對面的營地都看不清楚。
緊了緊領口,琴苗苗朝廚房走去。
說是廚房,其實就是個露天空地,搭了兩個竈臺,三張爛桌子拼成了一個料理臺。
今天負責運水的婆子已經將十五個大木桶裝滿了誰,這些水只能撐到中午,下午還得再去運一次水。
早飯很簡單,就是土豆熬的糊糊,每人可以多分一個黑麪包。琴苗苗雖然不挑食,可面對這樣的食物還是沒有食慾,端着顏色像某種排泄物的糊糊,她無比懷念楚景修的精湛廚藝。
“肯定是老天覺得我不知道珍惜,所以才讓我掉到這裡來了。”她狠狠咬了一口黑麪包,伸長脖子使勁往喉嚨裡咽。
其實廚房的活兒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比工人起得早,張羅了早飯,待工人下礦後,她們就把廚房打掃出來,抽一部分人準備午飯,一部分人把衣服洗了。
從琴苗苗到了這裡開始,基本上每天都在下雨,雨不大,窸窸窣窣地沒個盡頭,所以營地上專門搭了個棚子曬衣服。每週工人可以洗一次澡,待遇不錯。
不過,琴苗苗自然是不會在臨時搭建的草棚裡洗澡,她一向我行我素慣了,抱着二哈環視了一眼,朝遠處管事住的木屋走去。
隨便選了個外觀看上去勉強過得去的木屋,一腳踹開。
“哪個王八蛋敢踢老子的門!”屋裡的人正提着褲腰帶,褲子脫了一半。聽到聲音,他衝了過來,連人影都沒看清楚。
“啪。”
琴苗苗手裡的符紙甩了過去,那人立即不動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琴苗苗從他身前走過去,想了想,嫌棄地挑起掛在椅子上的外衣罩在那人的腦袋上,遮住他的眼睛,這才抱着二哈進了浴室。
雖然是鳩佔鵲巢,可她絲毫沒有做賊心虛的自覺,美滋滋地將自己洗得香噴噴的,還順便幫二哈搓了個澡。
當她拿起乾淨的毛巾,抱着二哈從浴室裡慢悠悠地出來的時候,男子還保持着先前的姿勢。她只看了他一眼,就走到壁櫥邊,從裡面翻出兩罐罐頭一邊吃,一邊打量着周圍。
“噝噝。”
像是氣流的聲音,順着水管朝浴室裡走。
她回頭看了一眼,從小長在南方,她對“暖氣”這種東西並不感冒,乍一下看到這裡縱橫交錯的暖氣管,除了最初的好奇外,沒有多大的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