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開的泰蘭卡爾站在碼頭上,周圍人山人海,整個碼頭充滿了喧囂與躁動。成羣的杜魯奇擠在一起,黑色的披風和衣服在人潮中晃動,像一片暗流涌動的海洋。人羣的嘈雜聲、士兵的呼喝聲、船隻碰撞碼頭的響動和不時傳來的怒吼聲,匯成一股混亂的喧囂,讓整個碼頭顯得熱鬧而擁擠。
“往前走!”
“別停下!”
“保持隊列!”
士兵們不時大聲喊着命令,試圖維持秩序,他們的聲音在嘈雜的人羣中顯得嚴厲而急促,但效果甚微,四周的喧鬧聲幾乎掩蓋了一切。
他的身側傳來大笑聲,幾個杜魯奇正舉着手中的黑色牌子,指指點點地討論着即將到來的美酒節,爲這難得的假期而雀躍不已。人羣中時不時傳來打趣和調侃的笑聲,酒鬼們迫不及待地討論着哪裡有最好最烈的美酒。
有被壓抑太久的,無視了旁人的存在,開始發出歇斯底里的高聲歡呼,宣泄着。四周的談笑聲和吆喝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充斥着興奮的氣氛,每個杜魯奇臉上都帶着一種難得的期待。
一艘卸完人員的船在船長的指揮下離港,船身逐漸遠離泊位,碼頭上發出木頭磨擦的吱吱聲。當泊位空出後,下一艘滿載杜魯奇的船隻立刻迅速進入泊位,甲板上人影攢動,當停穩的一瞬間,正等待着踏上碼頭的人潮一擁而下。
“排好隊!”
“不要擁擠!”
士兵們大聲喊叫着,但杜魯奇們依然蜂擁而出,帶着肆意的笑聲、喧鬧的叫喊聲,混合着重重的腳步聲,整個碼頭充斥着一片沸騰的熱鬧。
天空中盤旋着海鳥,鳴叫聲被海風吹得斷斷續續,泰蘭卡爾深吸一口氣,感受到鹹溼的海風撲面而來,帶着港口特有的腥味。他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潮中,四周涌動的人影彷彿無邊無際,他握緊手中的黑色牌子,心中既期待着,又保持着戒備。
伴隨着人潮的涌動,他漸漸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味,那是食物的香氣,肚子發出一陣不合時宜的響聲,讓他不由得嚥了口口水。遠處的黑色旗幟在高處飄揚,他知道,那是憑藉牌子可以兌換食物和酒水的地方。
他跟隨隊伍向前擠去,眼看距離旗幟越來越近,他心裡已經幻想能有什麼吃的了,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兌換處時,人流突然停滯了下來。
“往裡走!”
“別停下!”
“裡面還有,別擠在這裡!”
身披鎧甲的杜魯奇士兵出現在前方,阻斷了隊伍,用力阻攔着人羣的推進。士兵們表情冷峻,似乎對這種亂哄哄的場面毫不意外,喊叫的聲音沙啞而粗獷。
周圍的杜魯奇們發出不滿的抱怨聲,或許因爲飢餓和期待,他們的耐心也逐漸消磨殆盡。但士兵們紋絲不動,手中武器微微舉起,帶着一股威懾力,迫使人流開始慢慢向內區涌動。
心中有些不快的泰蘭卡爾暗自嘀咕了一句,但他知道不能在這裡招惹是非。他深吸一口氣,調整心情,隨着人流向城內更深處走去。他緊握着手中的牌子,鼻尖不時飄過食物的香氣,胃中的飢餓感愈發強烈。他加快了腳步,期待着快點找到下一個黑色旗幟,領取屬於他的美酒和食物。
隨着人羣逐漸深入城內,他發現人流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發密集。身旁的杜魯奇們擠擠攘攘,帶着各自的目的和渴望涌向前方,他環顧四周,發現許多色彩鮮豔的旗幟迎風飄揚,起初他以爲是用來兌換籌碼或是售賣稀有物品的,但不是,僅僅是裝飾品。很快,他的目光鎖定了那熟悉的黑色旗幟,高高飄揚在人羣上方,指引着那些尋找食物和酒水的杜魯奇們。
“排隊!”
確定方向後,他迅速靠了過去,心裡一陣竊喜,終於找到了能填飽肚子的地方。就在他想擠到前面時,一個身穿盔甲的士兵擋在他面前,粗聲粗氣地喝道。
他無奈地停下腳步,目光掃了一眼隊伍的長度,嘆了口氣。儘管不情願,他還是握緊手中的牌子,乖乖站在隊伍的末尾,忍耐着等待。周圍的杜魯奇們臉上帶着焦急的神色,有人低聲嘟囔着抱怨,也有人用興奮的語氣討論着美酒和美食的種類。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複雜的氣息,既有不耐煩,也有期盼和興奮。
前方的士兵們大聲指揮着,不斷地催促着,食物的香氣愈發濃郁,陣陣傳來,令他的肚子不禁再次響起。排隊的時間彷彿被無限延長,他的目光緊緊盯着前方,盼望着終於能輪到自己,享受這難得的假期饋贈。
當終於排到他時,他又看到了在碼頭上看見的奇怪裝置,而站在桌子旁的士兵則無聲地看着他。第一時間理解了士兵意思的他將握出汗水的牌子遞了過去,士兵在接過的一瞬間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將牌子放入裝置中。隨着士兵的按壓和遞迴,他發現牌子上又多了一處孔洞。
接着,他邁進了一個狹窄的通道,眼前的場景讓他略微一愣。通道兩側的杜魯奇正熟練地從大盆中盛取酒水,手裡的木杯大到能正好用手握住。每當盛出五杯酒水時,杜魯奇會在旁邊的木板上畫上一道槓,算着供應的數量。
在大盆另一邊,數個酒桶的龍頭不斷打開,源源不斷地將酒水注入盆中,濃郁的香味在空氣中瀰漫,隱隱帶着不同的香氣。他輕輕吸了口氣,判斷出眼前的酒水似乎有兩種,左側的顏色微微泛紫,帶着淡淡的芳香,右側則是琥珀色,帶有的濃烈香甜氣息。
“每人一杯!不準現在喝,後面的食物也是,不準多拿!”
他左右看了看,心中一動,最終選擇了紫色的酒水。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木杯,感覺酒杯的重量和微涼的觸感,難得的假期在這一瞬間顯得更加真實。當士兵的喊聲在他的耳邊響起後,他繼續順着通道向前走去。
前方是領取食物的區域,左右各有一塊由圖形和文字組成的木牌。他不識字,但圖形他能辨認出來,左邊的圖案是一株小麥,右邊的則畫着一隻昆蟲,似乎標註着不同的食物種類?
他皺了皺眉,目光在兩種麪包之間徘徊了一瞬。左側的小麥麪包看上去細小而精緻,顏色淺黃,而右側的麪包則顯得更大更結實,顏色較深,表皮粗糙,帶着一股怪怪的堅果味。
在他衡量的時候,肚子再次發出不滿的咕嚕聲,提醒着他的飢餓。他很快下定決心,伸手取了右側的麪包,心想着即便味道怪異,至少分量更足,能填飽肚子。當他以爲領取結束時,他發現通道還在繼續,他只能順着通道向前走着,走的時候,他似乎聞到了肉的味道?
很快,接下來的一幕,讓他瞪大了雙眼,他時而看向擺在那裡的香腸和塊狀物,時而看向守在那的士兵。
“不拿就滾!”在看到泰蘭卡爾遞過來的詢問眼神後,守在那的士兵滿不在乎地說着。
免費的食物,還是肉食,他沒理由不拿。一時間他手忙腳亂了起來,他左手緊握住杯子,防止酒水灑出來的同時,將握在右手裡的牌子丟進了酒水裡,並將麪包銜在嘴裡,做完這一切後,右手拿向了香腸和塊狀物。沒了,後面沒有通道了,免費食物分發到這裡就結束了。
正當泰蘭卡爾準備避開人羣,找個僻靜的地方享受難得的食物時,他的目光被一道道不同尋常的身影吸引住了。
一隊蜥蜴,直立而威武地站成一排,每隔十步便駐守一位。這些蜥蜴身材魁梧,帶着一股非凡的氣勢,肩甲和護臂在陽光下泛着冷冽而耀眼的光芒,彷彿是移動的要塞。他們手持誇張的重型武器,有的握着巨大的戰錘,有的持着鋒利的長戟,武器在他們的爪中顯得自然而嫺熟,顯示出強大的壓迫力。
他感到一絲不安,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每個蜥蜴,雖然這些蜥蜴一動不動,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蜥蜴的存在如同一堵堵銅牆鐵壁,彷彿在默默守護身後的區域,不容任何人輕易冒犯。
在觀察的蜥蜴時候,他發現蜥蜴身後的涼棚下整齊擺放的桌椅,那裡已有一些杜魯奇坐下進食,臉上或是愜意,或是得意,甚至有人開懷大笑着,享受着難得的假期。
他小心地調整手中的木杯和肉食,儘量不發出聲響,試圖不引起任何注意。深吸一口氣後,他從兩個蜥蜴的正中央間隙緩緩穿過,目光始終保持在地面上,步伐輕而穩。即便在這樣平和的假期氛圍中,他依然本能地維持着戒備,不敢有絲毫放鬆。
他觀察了一圈,最終在角落找到一個相對安靜的位子,快速地坐了下來。將紫色酒水輕輕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氣,緩解方纔的緊張。接着,他拿起麪包,大口咬了下去,麪包的口感粗糙,但結實而耐嚼,並且帶着一股奇特的味道。
正當他準備咬下第二口粗糙但充實的麪包時,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叫聲驟然傳來,捕捉到聲音來源的他順着蜥蜴守衛站立的縫隙望了過去。
只見兩名士兵正拖拽着一個滿臉驚恐、嘴裡不斷哭嚎求饒的杜魯奇,被抓住的杜魯奇試圖掙脫,但士兵的手死死拽住杜魯奇的腳踝。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通道出口的角落處竟擺放着一個陰暗的牢籠,而那個被拖拽的杜魯奇,毫無疑問,成爲了牢籠的第一個客人。
士兵將客人關入鐵籠後,冷漠地轉身離開了,似乎這只是日常工作,而牢籠中的客人依然用力搖晃鐵欄,絕望地咆哮着。涼棚下的杜魯奇們等士兵走開後,頓時爆發出一陣鬨笑,笑聲裡充滿了戲謔和幸災樂禍,彷彿這一幕不過是節日裡的小插曲。
泰蘭卡爾默默地咬了一口麪包,同時豎起耳朵,聽着四周杜魯奇的談論,試圖瞭解事情的前後經過。很快,他就從周圍的談話中拼湊出整件事情的原委,也明白了自己手中黑色牌子的作用與規則。
原來,牌子上的孔洞不僅僅是裝飾,它們各有含義。最初的孔洞位置表明持有者來自哪艘方舟,每艘方舟的孔洞位置不同,以便區分來自各方舟的杜魯奇。而在領取食物和酒水時,會在牌子上打上第二個孔洞,記錄當日已領取食物,以防止有人多次領取。
他搖了搖頭,繼續默默吃了起來,他很清楚,那個倒黴的杜魯奇之所以被抓,是因爲試圖再領一份食物。而周圍的杜魯奇明顯是知情的,瞥了一眼牢籠中的杜魯奇,對這種景象早已見怪不怪。圈套和戲弄在方舟上是再平常不過的事,誰都有可能成爲別人閒暇時的消遣品,被推入陷阱。
節日裡,杜魯奇們表面放鬆,但骨子裡的殘酷依然如常。他繼續專注於自己的食物和酒水,心中提醒自己:保持低調,遠離麻煩。
“敬巫王之手!”
“讚美瑪瑟蘭!”
他也跟着舉起杯敬着,隨後抿了一口紫色酒水,清甜在口中蔓延,帶着一絲微妙的酸澀,似乎在味蕾上激起某種難得的愉悅。他又拿起香腸,咬了一口,滿滿的肉香在口中綻放,緊實的口感讓他有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雖然他並不知道香腸的具體原料,但那股濃郁的肉味和稍帶鹹味的香料調配得恰到好處,令他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直接一口氣將香腸吃完了。緊接着,打了一個飽嗝的他又拿起不知名的黃色方形塊狀物,聞了聞後,咬下去,有些粘牙,但口感鬆軟而甜膩,夾雜着細密的顆粒感,讓他回味無窮。從有記憶開始,他是第一次吃到這麼甜的食物。
周圍的杜魯奇們談笑聲不斷,議論聲不斷飄進他的耳朵,揭開了這些食物的真實面貌。原來他手中的香腸竟是用一種名爲肉蛙的肉填灌的,他沒見過肉蛙,他也不在乎他吃的是肉蛙,只要是不是老鼠的肉,他都能接受。至於那塊狀物,則是沙琪瑪?用糖和麪柔和而成的甜點。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酒杯,紫色的酒水微微盪漾,原來這並非葡萄酒,而是用紫色玉米釀成的奇恰酒,並且摻了水。而那麪包……他回憶起剛剛吃下去的那粗糙結實的口感,原來竟是用昆蟲粉爲原料做的,難怪吃起來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用周圍杜魯奇們的話說是堅果味。
他看了一眼麪包後,又拿到鼻子面前嗅了嗅,接着又大口吃了起來,仔細地品味着那奇特的堅果味。他不在乎麪包是用昆蟲粉做的,只要能吃就行,而且就像某個杜魯奇說的那樣,酒水和麪包都是自己選的。
對他來說食物和酒水是豐盛的,他已經很久沒這麼大口吃過了,在充滿殘酷和陰謀的黑色方舟上,能享受一頓充實的餐食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你們說……”
“是黃金,我確定!”
“瑪瑟蘭啊,你瘋了?”
“禁止用任何方式挑釁蜥蜴人,你想死別連累我們!”
還在大口吃着的他聽到議論聲後望了過去,只見一羣杜魯奇正緊盯着蜥蜴人戰士肩部的盔甲,那金屬表面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確實帶着一種類似黃金的耀眼光澤。他瞬間明白那羣杜魯奇在討論什麼了,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本能讓他緊緊握住木杯和沒吃完的麪包,裝作不經意地站起身,悄然離開。
他知道他的同類們一向貪婪而無所顧忌,而這種短暫的假期氛圍中,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衝動都可能引發一場致命的麻煩。他都能想象到一旦那羣蜥蜴動起來,涼棚中的杜魯奇會經歷什麼。
“泰蘭卡爾,你是來度假的,不是來尋求死亡的。”
他念叨的同時,向更遠處的涼棚走去,那裡似乎沒有多少人。吃完麪包後,他低頭啜飲了一口酒水,感覺喉間滑過一絲清涼,帶着一股回味的酸甜,彷彿提醒他放鬆的珍貴。這讓他更加堅定,自己絕不會捲入任何魯莽的計劃中。
接着,他又走動了起來,他沒有將酒水一飲而盡的想法,他打算慢慢品味這摻了水的奇恰酒。然而,當他穿過一條街區後,他聞到一股更濃郁、更誘人的香氣從不遠處飄來,他微微一愣,杯中的酒水一下子失去了吸引力。
這股香味層次豐富,帶着烤肉的油脂香氣,隱隱還夾雜着某種甜美的香料味道,隨着微風飄來,似乎在勾起他更深的食慾。
他四處張望,尋找香氣的來源,不遠處,一個龐大的攤位前圍滿杜魯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