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就在蘇承的嘴脣即將貼上來時, 邵小五示意了結束：“第二十六場第一幕，過！保持這個狀態，前面玄凌道走過去的那, 換個機位再拍一遍特寫。”
說完這句, 他還頗有點兒自豪地看了餘行一眼, 估計是覺着這卡在親上去前一刻的時機很精準。
餘行：“……”
乍一睜眼, 他和蘇承的目光相接。表演收勢不及, 還能看見蘇承眼裡的繾綣、依戀與疑惑。
又或者蘇承就沒想過出戲，他看着餘行，確鑿想要接吻。
餘行喘了口氣, 又閉了閉眼，轉過頭, 小聲說：“你起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頓時拉開, 那點迤邐蕩然無存, 在全劇組面前，在一臺攝像機的記錄下, 蘇承緩緩爬了起來。
邵小五：“各部門休息一下，一會兒換個機位，再走一遍。”
現在娛樂行業發達，劇組資金充足，三臺四臺攝像機一起上, 除了一些喜歡單機拍攝的, 這句“換個機位走一遍”的話已經基本絕跡江湖。餘行上次聽見, 還是在學校拍短片。那時候導演編劇表演專業的都是一個學校的同學, 經常叫上會後期的自由組合玩, 翻拍一些經典鏡頭之類的。他們這羣隱形貧困人口組建起一個個草班“劇組”，後期技術也遠沒有現在的好, 現在拍三天，那時候能搞一星期。
所以當蘇承只叫來兩個攝像大哥時，邵小五嚴重懷疑他是在故意拖延拍攝週期，刁難自己這個導演。
可有錢就是能爲所欲爲，蘇大少隨口就是一句“設備導致的拍攝週期延長，會補發三倍工資”。
他請來的化妝師等等之中，有不少不差錢的業界大咖，但是蘇承身後還有個蘇秉生，這位商界大佬似乎也在關注兒子最近的抽風動向，往娛樂圈躍躍欲試。看在蘇承的身世，大家也沒駁這個面子。
邵小五氣得跑去買了好幾家的通稿：“《中邪》劇組疑有人帶巨資進組，知情人士稱，該網劇片酬達流量小花電視劇的數倍！”
周照之看着某某瀏覽器的推送，一陣無言：“……是啊，也對，真要說起來，還是蘇承投了巨資，才讓小余進了劇組呢。”
餘行：“……那片酬呢？”
蘇承：“我來！要多少！”
餘行：“…………………………”
邵小五一想好像沒錯，頓時覺得自己太對不起他行哥了，又眼看着蘇承一臉要和餘行聊聊片酬的樣子，以防波及無辜，他抱着手機溜了，找宋棠棠嚶嚶嚶去。
宋棠棠手動賞了他一句：“工作中，有事留言。”
餘行也溜了，他今天躺石臺躺的有點久，活動了一番筋骨。他假裝沒看見蘇承注視他的目光，躲到攝影那裡聊天補妝 ，直到再次宣佈開拍。
這一條就拍個遠景，主要是蘇承走過來的那段。
餘行看蘇承就位，調整狀態，忽然感覺更糟了。或許是入戲了，感情不是一瞬間能收回來的，他竟然瞬間再度混亂，不知自己面對的，是哪個懷揣愛意的少年。
蘇承可能也有點串戲了，狀態不是很好，這一條拍了三次還沒過，邵小五頓時怒道：“蘇承！發什麼呆呢，啊？！看見鬼了你？鬼看見你都不怕，你丫愣給誰看？就位！會不會走路！別耽誤吃飯！”
然後溫和叮囑：“白孟晴擺好姿勢定住，準備——”
餘行眯起眼睛看了眼，蘇承一言不發地小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攝像大哥跟着換走位，擦肩而過的時候，餘行隱約聽見他嘀咕了一聲：“老張咋好端端請假了……煩喲……”
老張就是另一位攝像大哥，昨天拍完就請了長假，工資都不要，也要請假一個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拍攝次數太多，邵小五火上來了，將蘇承罵得狗血淋頭，緊趕慢趕，中午才按時開了飯。
站在場務後看了一上午的小演員比工作人員還開心，叫着“白哥哥”飛撲了過來。餘行伸手接着，抱起來小朋友，扛在肩膀上，在衣襟裡找了找，摸出來一道具荷包，取了顆巧克力出來：“戲都殺青了，你得改口叫餘哥哥。”
“我不！”小朋友故意鬧騰，“我喜歡白哥哥！白哥哥最好啦！白哥哥要永遠保護我！”
餘行笑道：“小玄乖，叫聲餘哥哥，給你吃糖。”
小演員還想耍寶，蘇承走過來從善如流地叫了聲“餘哥哥”，行雲流水地取走了餘行夾在指尖的巧克力，頭也不回地進了休息室。
小演員目瞪口呆，彷彿見證了一件“男子因吃醋當街搶銀行，搶完自首投案，卻女警親親纔去蹲大牢”似的驚天奇事，過了一陣纔想到糖叫人搶了，扁了扁嘴，一臉的委屈：“……白哥哥！他欺負我。”
餘行哭笑不得：“乖啊，沒事兒，等哥回京城，帶你吃哈根達斯……你是大人了，不能跟他計較，要和小朋友謙虛禮讓。”
小孩一聽哈根達斯，頓時又充滿了對生活的嚮往，甚至沒顧上這個“謙虛禮讓”有哪裡不對，豪情萬丈地伸出短小的手臂：“拉鉤！”
餘行念着那些“金鉤鉤銀鉤鉤一百年”的，等小演員終於滿意地回去考試，他也懶得去吃盒飯了。戲裡帶孩子，戲外哄孩子，他現在當個勞模都不過分。
可送走了一個小玄凌道，還有一個大號的。一進休息室，就能看見蘇承坐在化妝鏡那，瞅着鏡子發愣。
“……行哥，”蘇承迅速回神道，“我來還你的巧克力。”
明擺着是隨便找的藉口，餘行哭笑不得：“沒事兒不用了，我睡會，不說了。”
蘇承說：“你並不想將它給我，它不屬於我。”
餘行道：“你丫閒得蛋疼啊。”
“好吧，”蘇承坦然道，“我只是想看看你。”
餘行坐在沙發上，卸下戲感後，瞬間疲憊不堪：“沒騙你，我真睡。昨晚卡了幾回，凌晨收的工，困了。”
想打發蘇承是真的，這話也是真的。
昨晚拍夜景，出師不利。這個季節的晚上冷得要命，搭戲的女演員只穿一層紗，還是一個剛剛開始工作的新人，抖得不像話，臺詞說錯了好幾次。要是在普通劇組，也就是一個同義句替換無傷大雅的事情，可這個劇組要換角度重拍，不能讓鏡頭穿幫。
蘇承抱歉道：“對不起。”
“又不是你念錯詞，道什麼歉。”餘行道，“行了，你也去歇歇，下午第一場就有你的。”
“是，已經找他們對過戲了。”蘇承道，“誤工的確應該怪我，我想多和你相處一陣，故意沒有找攝像師，拖延了檔期，考慮得不周。”
餘行不想多說，閉上眼睛以示逐客：“……算了，不提了。”
蘇承識趣道：“我會讓他們明天就位的。午安。”
他說完就走，還細心地掩上了門。
休息室終於空無一人，餘行翻了個身，腦子忽然有點清醒。然而耐不住最近連日背劇本拍戲熬夜，過了一會的功夫，還是睡着了。
下午臨時加了場戲，是玄凌道應對一衆道士，在打鬥中飛昇。本來安排的應該接着上午的拍，但是有幾個友情出演的演員今天正好來這邊，就改了順序，在這個時候，白孟晴出去給他買桂花糕，這一場可以歇着。
也不知道一場戲能拍多久，餘行怕睡過，按着最快的進程，給自己定了個趕早不趕晚的鬧鐘，提前起來調整狀態。可還沒等鬧鐘響，周照之就來叫他了。
“小余，你醒醒。”周照之拍了拍餘行，“蘇承受傷，今天先收工，要回酒店了。”
餘行半夢半醒間打了個激靈：“……什麼？”
周照之溫聲道：“蘇承受傷了，工作暫停，劇組收工了，你先起來，等回去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