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 餘行如同宿醉，昏沉了很久才漸漸靈魂回竅。
他感覺不太對。
先是突如其來的睏意，緊接着就是迅速入睡, 加上現在的狀態……他記憶中最後一個畫面, 是喝了蘇承遞過來的水。
意識到這一點, 餘行心裡一涼。
緊接着他就察覺到自己正抱着什麼, 於是奮力睜開眼——
應了不太好的猜想, 他懷裡摟着的，還真就是蘇承。
蘇承眨了眨眼，滿面神清氣爽地和他打招呼：“行哥, 早上好！現在是十點二十分，餐廳還可以吃早點……”
餘行默默鬆開手, 審視了一下兩人的姿勢, 尷尬得幾乎要說不出來話。
蘇承規規矩矩地躺着, 腳下墊着昨晚他找的沙發靠枕，位置都沒挪一下。反過來看餘行自己, 睡得像個八爪魚，雙手雙腳都搭在蘇承的身上，姿勢形同樹懶抱樹，蜘蛛爬網。
見他沒回應，蘇承試探着道：“行哥？你……是不是, 睡得不太舒服？”
餘行連忙回魂, 一個翻身滾起來, 拍着腦門子道：“沒有, 沒有沒有。嗨, 真挺不好意思的，沒打擾着你睡覺吧？我這……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沒留神兒睡這了。哈哈哈。”
強忍着尬意說了這麼一段話，餘行簡直越說越尷尬，邊說還邊留意着蘇承的神情。
“沒有，一點都不打擾。”蘇承臉上的關切毫不作僞，“我很久、很久都沒有過，這樣舒服地睡覺了。”
餘行只能用沉默來回應。
蘇承道：“對了，現在是早餐的時間。我們是不是應該起牀，去吃……嘶，好疼。”
餘行本來正致力於拉開兩個人間的距離，一聽他呼痛，趕忙又問：“怎麼了？腿又疼了？”
“不，不是……”蘇承強行拉扯出一個笑容，“不是很疼，有一點麻了……嘶，不嚴重的。你不用管我，先去吃早飯吧。嘶……”
說的是“你先去吃飯”，可他一臉弱小可憐又無助，餘行當然不能扔下不管：“哪不舒服？吃藥還是怎麼着？”
於是蘇承得寸進尺：“不用，你能抱抱我麼？”
餘行：“……”
蘇承主動出擊，奈何還是傷員，叫餘行一隻手就按回去了：“別亂折騰，好好歇着。”
蘇承一臉無辜。
餘行算是服了他了。昨天還一副小媳婦樣，今天就能壯着膽子強行下手，真不知道昨晚是磕了藥還是祭了天。不過，蘇承這樣倒正常多了，餘行心裡竟然鬆了口氣。
但這口氣還沒鬆下來，屋子就進了人。
“哎蘇承你睡覺怎麼能不關門呢，你也不怕遭……”邵小五邊走邊說，等到臥室門口，他頓時做出非禮勿視擋臉的動作，“啊你們繼續，繼續！我什麼也沒看到！”
餘行：“……”
往往一個人說自己什麼也沒看到的時候，就是什麼都看到了。從那個角度來看，這兩人就是在牀上玩壁咚的姿勢，也難怪邵小五會露出這麼微妙的表情。
邵小五遮着眼睛：“我我我就是來問一下，問一下哈！那個書行哥你搶着沒……”
餘行坐起來一拍腦門。
“搶到了！”蘇承舉起手，“行哥早上睡不醒，我去搶了一份，但是不知道地址，填了咱們的酒店。”
“謝了謝了……”邵小五轉身就撤退，“大恩不言謝你們繼續啊！……那個行哥你就直接搬過來吧，正好老李在前臺退房，我給你一起退了啊，哈哈哈，繼續。”
“邵小五！”餘行看他一溜煙地跑了，剛剛想要追。誰知蘇承忽然拉了他一把：“對了，行哥，你替我轉告小五哥，我還加拍了一份叫做‘特典’的東西……”
“好好好。”餘行答應着抽出來手，爬起牀纔看着自己上半身是裸着的，趕緊拽過來襯衫，一面扣領釦，一邊跑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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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餘行追上的有點晚，邵小五一個電話就給他退了房。
餘行：“哥，你是我哥，你跟我有仇啊？”
邵小五巨冤：“……我不是我沒有。”
餘行：“你滾蛋！”
邵小五忙不迭叫好，餘行只好道：“……來回滾。”
邵小五又滾了回來。
餘行真是氣不打一出來。
邵小五帶着一種自家白菜終於叫豬拱了的語氣：“行哥，你看你倆都睡了……”
餘行：“不——”
“我都看見了！你倆今早還抱在一起！”邵小五據理力爭。
餘行：“我……”
邵小五最近搞劇本搞得戲精上身，一臉悲憤道：“我都看見了你就別騙我了！好了就這樣沒愛過不解釋！我傷心我難過我還有劇本得商量！”
餘行一把拉住他：“你給我等會兒！”
邵小五扯出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好吧，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
餘行頭疼道：“……你丫戲別這麼多，你聽我說，今天那是個誤會。”
邵小五還演上癮了：“我不聽我不聽，你這個負心漢！”
“我和他什麼也沒發生！”餘行被劇本套路，下意識地蹦了一句糟糕的臺詞，“……呸我叫你帶坑裡去了，你咋——”
他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宋棠棠一個沒站穩，從牆角栽出來：“……啊，哈哈哈，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邵小五臉上的戲還沒來得及收，急轉直下真的欲哭無淚了：“……棠棠！你等等！”
這小子的良心義氣都跟着初戀一起送了出去，毫無節操地扔下餘行。餘行也不好打擾人家談戀愛，只能去前臺，試試自己去留房。
最近快到年關，房間不該太緊俏。但是跑來一個試圖拍雪景的劇組，瞬間包圓了剩下的空房。餘行非但沒找回來自己的房間，連標間都沒搶着。
前臺抱歉道：“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們這裡都是劇組來住，對套間的需求多一些，所以，標間實在很少……”
餘行只好認栽。
前臺道：“還有，那個，您能……儘快收拾一下，東西麼……”
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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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劇本大改，工期拖到年後。除了主演編劇和道具保存人員，邵小五全都給放假了，訂的今日航班返回帝都。
周照之也先回去了，說是找到了嫂子的消息。餘行收拾完行李，站在走廊上發呆，一下子不知道去哪。
去找邵小五？這小子追老婆呢。
編劇和他不熟，這時間也正改劇本呢，不能打擾人家。
換個地方住？那就更不可能了，蘇承和周照之這些日子給他填的衣服太多，整整三個大箱子，而離這最近的賓館，也隔了半個影視城。
就在這時，蘇承的房門打開了：“行哥。”
他轉着輪椅出來：“你要不要，先進來休息一會？”
餘行叫他的新造型搞得一愣：“你……要不要去醫院？”
蘇承道：“不要。你讓我去哪裡都可以，除了醫院看醫生。先搬行李吧，就放在門口，方便你隨時搬走……”
說着他就真的要去搬，餘行哪敢讓他來，趕緊把人往物裡推：“行了你先回去休息，我自己來就好……”他忽然想起來早上自己像八爪魚一樣的姿勢，福至心靈地問，“對了，是不是……我昨晚壓着你了？”
“其實不嚴重的。”蘇承避而不答，反而炫耀起來，“我坐這架輪椅五年了！你現在放開，我自己就可以滑回到牀上的。你上大學的時候，我就這樣，悄悄跟着你去過圖書館！”
餘行：“……”
蘇承連忙補充：“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跟蹤你的！”
聽他這樣說，餘行好像終於從記憶中找到了一點蘇承小時候的影子。那時候，他一個人從咖啡店去圖書館，走在午後的樹蔭下，在某一個路口，轉彎的時候，似乎見過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孩子。
他道：“有點兒晚啊。”
蘇承輕輕縮了縮脖子：“……哥。”
“你要是早點兒知道，不折騰自個兒，老實着點兒，”餘行道，“也不至於坐這兒說話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