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一過,被春節養的飽暖思**的日子宣告結束,人們也都在抱怨聲中拖着身子開始工作了。這是小朋友們唯一可以用他們的寒假讓大人好好羨慕一把的好機會,西苑學前班也不例外。寒假仍在繼續,不過開學以後便是新學期,按照慣例,在這時就該來一個全身體檢了。
這倒是和江樺的行程表不謀而合。春節過去,他手臂的傷算是徹底痊癒,是時候該去拆線迴歸正常了。
體檢的場所就設在西苑學前班周邊的醫院,是由家長們自發帶着去的。小竹似乎之前都沒有過“體檢”這種經驗,只是把它當成了又一項老師佈置的作業,一大早就乖乖地穿好衣服,被江樺帶着向醫院走了。
一路上都很正常,但到了醫院門口的時候,就不太正常了。
小竹是無知者無畏,換句話說就是好騙,但其它有經驗的小朋友一看見醫院的大門,馬上就明白過來了。纔剛到醫院門口,就聽一片哭爹喊娘聲震天,越走近聲音越大,小竹的表情也跟着微妙地變化起來。待到真正到了醫院門口時,只見一片哀鴻遍野之景,孩子們表現各異,有縮牆角的、有大吵大鬧的、有躺地下打滾兒的,小竹的那個朋友巧巧也在場,正死死地抱着旁邊的柱子,哭的嗓子都啞了:“我不去醫院!!我不打針!!不要打針!!”
小竹這一看不對,抓着江樺衣襟的手頓時攥得更緊了。江樺看着她這樣就有點遲疑,他知道小傢伙這是害怕了,只不過因爲老師說這是“必要的事情”,並不敢直接拒絕,這才只會用這種方式表達出來。
幸虧其他家長對此是相當有經驗了,軟硬兼施連哄帶騙,總算是一個一個地把哭鬧的孩子們給帶進了醫院。其實真的怕到要哭的孩子就那麼幾個,其他人只是一種“啊其他人都哭了我好像也得哭一哭做個表示”的心態,一看旁邊沒人再哭,他們也就自動收住了眼淚,形勢總算是有所緩和。小竹見狀,這才放鬆了一點,乖乖地讓江樺給領進去。
不過進了醫院後,江樺才發現自家女兒的害怕似乎並不完全是來源於其他人的感染。她對那些插滿電線的檢查儀器不知怎的有着特別的恐懼,看見測身高的儀器時一個勁兒地往江樺懷裡拱,直到看着其他人都好好地站上去,若無其事地下來,才戰戰兢兢地上前測量。
幸虧這裡的醫生大多兒科出身,對付這情景也都算是經久沙場。前面的測試本來也就是量個身高體重在他們的安撫下,小朋友們漸漸地都克服了對那些冰冷器械的恐懼,也不太好意思再鬧騰了。
這樣的情景一直維持到了到了最後一關的時候。孩子們面對那個寫着“化驗室”的窗戶,還不明所以。那個坐在玻璃窗後,戴着大口罩藍帽子的小護士的服務態度相當好,露出在外的眉眼始終笑得彎彎,很有撫慰的作用。小朋友也就傻傻地排好隊,頭一個人按照她的要求坐在玻璃前的小凳子上。
“別緊張,沒關係的喲,馬上就好了。”小護士語氣柔柔地說着,撫摸着面前肉嘟嘟的小手,在小孩緊張的目光下擦完碘酒後似乎就再也沒有什麼動作。小孩被她唬住了,真以爲這就完了,纔剛剛一放鬆,卻見她手上藍光閃過,就像武林高手切磋拋暗器似的,夾在手指之間的小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他手指上一戳,鮮紅的血頓時滴了出來。
小孩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見血滴在手上慢慢擴大。他愣了愣,直到小護士拿出採血器開始吸血,他才如夢初醒,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哇——”
這下是瞞不住了,之前還被連騙帶唬“不打針”的小朋友們一見着這等慘狀,頓時就發覺自己又被爸爸媽媽大魔王騙了,哭聲長江後浪推前浪,該打滾的又躺地下去了,小小的化驗室整得像屠宰場似的。家長們忙不迭地趕緊各抱起各家孩子,不停地輕拍哄勸着,秩序就這麼亂了。
那個小護士也不知道是實習生還是怎的,見狀居然慌了,顧不上理會排隊的孩子,趕緊站起身來,打開化驗室的門向外招手:“誒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啊!姐姐會注意的!不會碰疼你們的!”
“姐姐騙人!”最先遭殃的那個小孩大喊,“你手裡有針!扎人好疼!”
“這…那我不扎你們了好不好?我保證不紮了!你們先坐過來…”小護士頓時就窘了,安慰了幾句也沒起效,拿着一串小針站在那手足無措,看起來是沒什麼對付小孩的經驗。
“小孩子哭一會就沒事了!你先給不哭的孩子化驗!”有的家長看不下去了,出聲提醒她。
小護士這纔回過神來,“哦哦”了兩聲,一步一回頭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對付乖孩子們去了。剩下不哭的孩子都是勇士,但在這樣悽悽慘慘慼戚的情境下,也有點觸景生情,把手拿給她的時候無一例外地有些遲疑。
幸虧這位護士雖然心態不行,技術倒還真是不錯,效率極快,一紮一個準,手上動作乾脆利索,這才讓之前懷疑她的家長放棄了投訴的念頭。
輪到小竹的時候,小護士看來已經找回了心態,看着小姑娘猶猶豫豫遞過來的手,卻是笑着先轉移了話題:“好漂亮的小朋友呀!”
“誒?謝、謝謝姐姐…”之前的孩子或被逗或被唬,唯獨她享受了這個誇獎的待遇,一時也有點愣神,只下意識地回了一句。
小護士給她擦上碘酒,看了一眼旁邊的江樺,臉上仍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這是你爸爸麼?”
小竹點頭:“嗯。”
“嗯嗯,長得真像。”小護士說着話的功夫,趁小竹走神的一瞬,小針已經刺了下去。小竹身子抖了一下,卻沒有哭叫,只是小小地咬着嘴脣,看着她把紅豔豔的血吸入採血管。
江樺輕輕地拍着她。
“真乖。”小護士用棉籤按住出血點,不忘表揚了一句。
小竹也不知道這個姐姐怎麼就單單和她說了這麼多不相干的話題,捏着還有些刺痛的小指頭,很不知所措地看向爸爸。
既然事情已經辦完了,江樺自然也就準備領着她走了。不想那小護士將採血管放到架子上後,卻又一拍腦袋:“誒,架子滿了啊…那就該換班了。”
“各位家長麻煩稍等一下,待會馬上會有人來接班,不好意思啊。”她打開了採血室的門,對外宣佈一聲,又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一般,繼續補充說明,“對了,我還需要一個家長跟我去一趟,拿一下班級的名單表。”
小護士話音剛落,眼睛轉了轉,就定在了江樺身上,“就你了!怎麼樣?”
“我?”江樺愣了一下。
“對呀!”小護士捧起採血架,“就拿個表,很快就回來了。讓漂亮小朋友在這裡等你就好了。”
她這話說得好像根本就沒打算讓人反駁,江樺也就只能恭敬不如從命,跟着她走了。
這是個小醫院,這大早上的除了體檢的孩子們以外基本沒什麼人。電梯門一開一關,兩人來到另一層樓的時候,走廊安靜得異乎尋常,像是隻剩下小護士腳上高跟鞋踏地的當當脆響。
小護士帶着江樺七繞八繞,也不知道走到了哪條路,旁邊不知不覺已經是空無一人。她好像也有點忍不了這樣的安靜,眼光一掃,停在了江樺還纏着繃帶的手上:“誒,你手怎麼傷了?”
“出了點小事故。”江樺答道。
“恢復到什麼程度了?已經沒事了嗎?”小護士很關心似的追問了一句。
“今天就是來拆線的。”江樺說着,擡起手來握了握拳,毫無阻礙的關節活動顯示着傷勢確實已經不足爲礙。
“這樣啊…”小護士點了點頭,“那就沒什麼問題了。”
這話說得語氣很是古怪,江樺條件反射地一扭頭,卻見一陣勁風迎面襲來,銳氣直衝腦門——只見那平平常常的小護士不知什麼時候抖開了白大褂,一雙長腿高高擡起,一字馬前立,穿着高跟鞋的腳已然騰空,向他劈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