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影在視野中無限放大,耳邊再聽不見任何聲音。王慶呆坐在原地,整個人彷彿瞬間凍成塑像。
應變突發情況是每一個精英獵人的必修課,如果僅僅是出於恐懼,堂堂黑狼的分隊長是不會被逼到這個程度的。他能失態至此,只因爲一個原因:這樣的場景,與那塵封記憶當中的身影重疊了。
他從很早以前便意識到自己的記憶中缺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這麼久以來也一直未曾放棄尋找,而現在答案突然就這麼出現在了眼前:打破禁忌的分界線、超出常理的身體素質,還有最重要的——那雙與原獸無異的、赤紅如血的瞳仁。
那是本不該存在於世的畸胎,是時代的錯誤。但現在它真切地現世了,那麼只能說明…現在他們所處的,正是一個錯誤的時代。
這就是…當初自己所見的場景麼?
大腦的血管顫抖着像是要爆炸,他沉浸在幻覺和現實的交織當中,居然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凝固了幾秒。但對方的動作並沒有隨之而停滯,甩開王慶的同時便已扭頭轉向一邊,如同嗅到毒品氣味的癮君子那般,眼裡閃着近乎狂熱的捕食衝動。
他剛剛得到這超凡的力量,肆虐的細胞帶動各類激素以超出人體極限的水平急速分泌,這讓他感受到被脹滿的致命快感。因此它並不急於進食已經含在口中的獵物,此刻無節制的盡情殺戮才能滿足他的胃口。
被他眼光掃到的黑狼隊員都下意識後退,擡起槍把全部精力用來自保。這是求生的本能行爲,沒人再敢如李航一般衝上去。不知是不是殘存的人類意識作怪,那怪物的眼光並沒有向他們看過來,只是再度挪向王慶,掃過他身上剛纔被自己打出來的淤青和血痕,眼裡的激動因此而更進一步。
王慶面對着那雙赤色瞳仁,忽地驚醒過來:不,不對!這種東西與當初絕不是同類!記憶碎片中的身影是擋在他們面前的存在,而斷不該是眼前這個扭曲的怪物。這一切…是有什麼錯誤存在的!
他一個激靈翻爬起身來,衝擊而來的人影在同時掠過他身邊,速度之快,帶起勁風都撲得人臉頰發痛。怪物果真將他定爲了目標,快速的反應救了他一命,但現在已經沒時間去思考這種反應是從哪裡學來的了。
王慶迅速匍匐身子,半跑半滾地以最快速度撲到裝備袋前,抽出對原獸專用的卡賓槍迅速裝好彈指向前方。已經看不出原樣的劉大龍正慢慢地轉過身來,對着他的槍口卻也不閃不避,流着興奮的口涎,咧開嘴笑了。
“看…看見了麼…”他半吐着舌頭,像是狗那樣一抽一抽地喘息着,“這就是…我們要的…”
後面的內容再也沒人聽清楚,因爲那話已經語不成句,聽上去完全是野獸般的低嚎。不單單是王慶與手下的隊員,連周圍看着這一幕的叛徒們見狀都露出了駭然的神色。他們禁不住地哆嗦起來,像是心有餘悸。
這樣的結果不僅超出了作爲敵人的王慶一方的想象,就連他們自己,在這之前對那東西的效力都是隻有聽聞沒有眼見。現在看來它的確能帶來傳聞中的權柄,但伴隨而來的卻是更接近深淵的詛咒。若不是劉大龍搶了先,他們方纔或許也會頭腦一熱做出同樣的舉動,但現在沒人再有這個膽量了。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王慶以槍指着那碎落地上的針管,轉過頭朝着叛徒們大聲質問着,“這就是給你們的麼?那個人…到底是誰?!”
“我們…這個…”
叛徒們不約而同地搖頭,面對着他居然有了些唯唯諾諾的意思,抖着手槍口不知道該往哪指,話也吞吞吐吐地半天說不清楚。王慶情急之下張嘴大罵幾聲,號令着周圍隊員連續開火阻擋那怪物的前行,然而天台上一波未平,天天下卻在此時一波又起。
恐懼的喊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那是面對着同樣東西的人們所發出的聲音——兩方的人員分佈很散,彼此之間難以摸透情況。而就在他們看不見的各處,數十名逆境之下的敵人選擇了同樣的方式,幾十支針劑被從各處隱蔽掏出推入,而後注射者無一例外都步了劉大龍的後塵。
因注射而異化的人都一致地捨棄了現代化兵器,單靠野獸般肉體的力量就已經足夠將那些人的肉體撕裂開來,而打在他們身上的子彈卻像是鑽入海綿堆裡那般毫無效果。那些注怪物衝入獵人們之間,便像是雄獅撲入羊羣,驚懼交加的人們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便已被洞穿身體。只在幾分鐘的時間裡,方纔還佔據優勢的黑狼獵人四分五裂。
那番情景完全地落在王慶眼裡,讓他雙目因此而脹滿了血絲。他們提前做了多少規劃和準備、承載了多少的時光和多少人的希望,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纔得到的勝利,在這異樣的存在下就這麼輕易地離他們遠去了。
這就是人類和怪物之間的差別麼?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話,賠上性命所收穫到的也只是可憐的冰山一角。現在答案就在眼前,他們卻連看清的機會都再得不到。
王慶咬緊了牙關勒令自己冷靜,大聲指揮着周圍獵人戰略撤退的同時,在腦海裡迅速搜尋着曾經所見的對敵方法。但還未想出什麼,巨大的沉吟聲突然蓋過了一切混亂,隨着那聲音擴散,腳下的地面再度劇烈顫抖起來。
“什麼東西?!”
來自各處的驚叫聲通過牆壁的破口傳入小房間,身處其中的安年被其引着立時轉過頭去。她當機立斷地站起身來,抽身一躍登上制高點,遠遠地朝大部隊所在望去:兩方人馬都在地震般的震盪下搖晃着,像是沸水裡的餃子那般沒頭沒腦地流動,混雜其中剛剛完成進化的怪物們見狀卻反而停下了攻擊,扭頭向震盪中心望去,外圍的原獸同樣停止了徘徊,做出了與他們同樣的動作,隊隊紅瞳聚焦於一處,像是在向什麼東西參拜。
座標機械之內,“集中”狀態下的江一竹額頭淌汗,露出了吃力的表情。她全心融入了座標當中,而現在某種力量在與她對抗。五分鐘的時限就要到頭了,對方的氣勢卻是不減反增,而且是指數級別的增強,這讓她感受到了窒息般沉重的壓力,口中無意識地嚶嚀起來。
“這是…”安年心下一緊,猛地扭頭向外,“那個人…還是做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