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臨近了黃昏,天子城籠罩在幽幽薄暮之中。在城市的一端,頗有老式風格的南淮區內,白狼的總部寫字樓靜靜地立着。人影從外面刷卡進入,電梯的數字很快跳到了熟悉的樓層。
辦公室裡的窗戶開着,背景是悲涼滄桑的橙紅夕陽,白衣男人坐在窗邊,半敞的衣衫被風吹動,逆光拿着一隻杯子,只留下一個對酒當歌的剪影。
仔細看一下,這杯子形狀還很奇異,上面用五彩大字印刷醒目的“娃哈哈”三字,旁邊配以鮮豔的卡通狗頭。窗邊的男人回過身,嘴裡叼着一根細管,舔着嘴角的白色奶汁,一拉身上的白襯衫,以詩一樣的語調招呼道:“靠,你們回來好歹吱一聲成不?”
江樺和任天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這個仰角45度哀傷的奇葩,這傢伙此時應該因爲夜鶯總巢一戰中的槍傷躺在重症監護室,像是紀錄片裡臨終關懷的病人那樣,身殘志堅、樂觀向上、營造良好醫患關係,但事實是他現在完好無損地坐在總部裡喝飲料,還特孃的是娃哈哈!
這一番動靜顯然驚擾到了其他人,就見裡屋的門被打開,臉色有些發白的林燕揚鑽出頭來,看到門口站着的人立時露出了喜色:“江隊、天行,你們回來啦!”
“其他的事等會再說,”任天行指了指正前方的於小樓,“那邊那個…不是新弄的光影效果吧?”
“滾你的光影!見過這麼風流倜儻的光影麼??”於小樓很生氣,氣得娃哈哈都喝不下了,“在總部里弄個光影,你當是立碑啊?!”
“那你怎麼會在這?”江樺緊跟着問。
“怎麼,你還盼着我多在牀上躺幾天破你記錄?我跟你講我還是有原則的,混吃等死也得挑個好地方,那邊的環境根本就…”
江樺黑線着打斷了他的碎碎念:“我想問的是恢復情況。”
“還能怎麼着,認命了唄。”於小樓重嘆一聲,“還好,那槍沒打着我腰子,只要寶貝還在其它啥都好說。反正就是胃裡穿個洞,大不了喝幾天稀粥嘍。”
“這才四五天,你就出院了?”
“我慘吶!!我慘透了!!”於小樓被戳中痛點,當即捶胸頓足,“他們一羣人要害死我!都是重症觀察,結果照顧其他牀的護士就全是漂亮妹子,偏偏給我攤上了一個黃臉大媽!你說這能忍不能忍!我要告他們區別對待!”
“年齡大的阿姨手法更熟練吧,說不定是給你特殊優待呢。”林燕揚在旁邊陪着笑勸道。
“但她還天天摸我屁股和大腿!”於小樓拉緊襯衫,悲憤得好像個失了貞的處女,“這是光天化日之下侵犯無辜民男!不跑路還能怎麼着?我還年輕呢我!”
“放寬心,那都是莫須有的,很多煩惱都是因爲想多了。”任天行非常貼心地安慰道,“你看那些被侵犯的肯定都得有幾分姿色,放小說裡怎麼着描寫也是男俊女美,你完全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草!膚淺!你以爲你能好到哪去!”
“誒你提醒我了,前一陣子機場的幾個空姐又給我塞微信塞電話了。”任天行一臉膨脹,“抱歉,這就是可以爲所欲爲。”
江樺在旁邊看着這兩個神經病像是兩條土狗那樣衝對方嗷嗷叫,沒過幾句局面就發展成了他完全插不進話的跳躍話題,也只能有點頭疼地一扶額,轉向林燕揚正要問點什麼,卻見一個身影正從她身後探出來,然後飛速衝出了門,一頭撞在他身上,死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
“爸爸,爸爸你回來了——!”
江一竹使勁往他懷裡拱,小臉紅撲撲的,好像都說不出什麼來,只是不停地叫着爸爸爸爸,那股子勁兒反倒像是剛回家時那不安的樣子,搞得江樺杵在那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他們從莫比烏斯島回來之後並沒有直接回總部,而是馬上分頭行動,江樺接過隊長職責到負責城裡,任天行則趕緊恢復與軍方的聯繫,至於樑秋就全心履行話事人義務像往常那樣穿行在各種會議之間,論那些靠口頭功夫的任務,他的活永遠是最重的。
天子城用反饋證明了這三個人的重要性,僅僅是離開一天多,許多地方就已經有了不安的前兆,他們只得加班加點地奔波在各處,直到現在才得了一口氣回到總部。
而對於江一竹而言,雖然自從回到白狼之後,江樺因爲種種原因基本沒有整塊的時間陪她,但還真是很少持續分開這麼長的時間。這兩天其他人也都焦頭爛額,她就只能一個人訓練一個人獨處,終於等到爸爸回來,不管怎麼樣只要在一起她就滿足了。
江樺看着不斷往他身上蹭的小傢伙,因爲種種壞消息而時刻繃緊的神經不知怎麼的就放鬆下來。女兒的敏感較之從前已經好了很多,但對父親的依賴還是沒有變,看這樣子就知道她這幾天是帶着什麼樣的心情過的。是時時刻刻都在等着,所以才能在他回來的第一時間就衝出來。
他伸出手,摸着那個小腦袋,不由自主地就換了一副輕柔的口氣:“嗯,我回來了。”
江一竹的激動這下才平復了一些,但卻仍是把小臉埋進江樺的衣服裡,好像要聞着爸爸的味道才能安心一樣。拱着拱着,她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刷一下揚起臉來,直盯着江樺的眼睛:“爸爸,你現在…好一些了嘛?”
說這話的時候她神情中盡是擔憂。江樺離開的時候,正是因爲夜鶯身份的原因狀態處於最低谷,連她都能感覺到那股窒息感,比身體受傷更要壓抑。她覺得爸爸這樣子還要工作肯定是很辛苦的,所以看到他的第一時間就趕緊問了出來。
“我沒事,別擔心。”江樺儘量撫慰着,看這樣子反而也有些擔心起來,“這兩天你在這裡沒出什麼事吧?”
江一竹鬆了口氣。她心思很細膩,之前看得出江樺的陰沉,現在當然也感覺到了他的好轉。她雖然還不懂成年人的世界,不懂長大之後所有的痛苦都會融化在一番談話幾根菸當中,但她覺得只要爸爸好起來了那其他的就都不是問題,於是就擡頭笑了起來。
“我也沒問題的。這兩天我都有聽燕子姐姐的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訓練。姐姐上次看過,說我的槍又進步了,以後都能幫到大家了。”
江一竹說着就揚起腦袋,像是求小紅花那樣說着自己這幾天的成果,身上散發着快樂和陽光的氣息,一向的靦腆在這時少了些許。在傍晚的光映照下,依稀有着某個人的輪廓。
他抱了抱小小的女孩,懷裡的體溫真實可感。該在的人都在,現在他是父親了,無論走到哪都有人會等着。只要有人等,就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既然這樣的話,就真的無所畏懼了吧。
“所以說,你們長達七天的分別重逢到此該演完了吧?”始終坐在桌後看着面前沙雕互啄加黃金檔親子劇的荊明在這時終於忍不住開口煞一番風景,“有必要提醒一下,再過72小時,‘漆黑之日’就要到來。不重要的事情,還是放到之後再討論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