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小樓飛身後退,讓過直刺脖頸的一招的一手摸上手套的線頭,另一手已在同時扣下扳機朝襲來的人影連續射擊。三重反應同時實現,進退攻守都在眨眼間完成,但接下來他就見那人影向下一傾,手上寒光緊跟着一晃,竟是完全避過了他的子彈,刃尖進而直刺他剛剛扯出絲線的雙手。
那刀上帶的勢頭一看就是要直接將他手指給割下來,於小樓不得已只得放棄了準備鋪網的動作,橫過長槍抵在胸前,藉此與那襲來的寒光正面交接。鐵刃砍在了槍身上,飛濺的火花間刀身竟是刺入金屬中幾毫米。
樑秋手腕一轉,瞬間爆發的四兩撥千斤之勢讓於小樓向旁錯出一步,奔着他重心不穩的機會就要突破。但另一邊的林燕揚同時撲了上來,手上的炮身直甩向前,帶着重力襲向頭頂,逼得他不得不分神應對側方。
她的確達到了目的,樑秋見狀果真刀刃偏轉,放棄了那直刺的勢頭。只是這番動作並未在此結束,在手上動作轉向的同一瞬,他的整個身體隨之躍起扭轉,逼不得已的變招變成了借力打力,刀刃變直刺爲側斬依舊指向於小樓,而下半身卻已是趁着林燕揚手上餘力未卸的機會,掃出一記勢同雷霆的側踢!
這暴風般兩點兼顧的打法讓兩人也凜然起來,變招的同時急速調息,眼裡紅光突現。但就在活性激活的瞬間,來自四肢百骸間的壓力卻隨之驟然增強,毫無預料的不適感讓他們險些在一刻間呼吸停滯,動作無可奈何地出現了半秒的停頓。樑秋並沒有放過這眨眼的機會,緊跟着旋身橫斬,奔着二人失衡的機會,這一次刀刃劃出的寒光直指面門!
單發的子彈從後而來,伴隨着叮的輕聲準確打在刀身上,子彈巨大的動能讓刀刃一偏,擦着於小樓手臂而過。兩方都向後連退出數步,於小樓捂着臂上一掌來長的傷口,在險些被一刀斬下的手腕的震驚中連續喘息,樑秋卻是幾步站住,斜瞥向身後子彈襲來的方向——任天行的手裡抓着那把掉落地上的手槍,正緊咬牙關瞄準着他。
“看來是都做好覺悟了。”樑秋收回了刀刃,平靜道,“不過這裡可是離天空最遠的地方啊。憑你現在的身體狀況,真覺得還能插得進手麼?”
任天行喘息着,每一次胸口起伏都會讓纏裹的紗布沾上更多鮮血。在那之後他並沒有被給予像樣的治療,達格彈造就的舊傷還未癒合,光是衝上去撿槍再加上射擊就已經趨近極限了。他並沒有去回答樑秋的話,只是定然地站立在那裡,以身爲牆擋在前面,身後是再度陷入昏睡的江一弦。
“準備從我手裡截下作爲核心的‘第三代’啊…很好,狀況判斷的很快。”樑秋點了點頭,語氣依舊是和平時一樣的漫不經心,“但目的判斷出來了,接下來就該掂量掂量進攻所需的代價和限制,不是麼?”
與他的不鹹不淡相反,在旁的二人此時看他的眼神已經滿是震驚。於小樓死死地盯着樑秋的手,那裡已經赫然握着一柄銀白色澤的長刀,輪廓與狼牙幾乎一般無二,只是刀身嶄新。
“你早就準備好了應對我們的武器,連血統的問題都考慮在內。”他盡力剋制着語氣,“之前這裡原獸的出現也是一觸即發的同時變異,和之前青海的時候一樣…”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樑秋攤了攤手,“這還是多虧了你們提供的思路呢。用微量的達格絲包圍這裡,營造出小型的達格網,將圈內人的血統壓至同一水平,藉此來應付血統被壓制的局面。本來這只是爲即將在這裡甦醒的東西而準備的東西,不過現在看來,你們這是自己踏進了籠子當中啊。”
他說得依然輕鬆,聽着這話的三人卻都緊張到了極限。光看樑秋在剛纔那兩招中展現出的技巧和應變能力,就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想象。比之記憶中的樣子,他的力量和速度並沒有被歲月磨損,反而因爲血統被修復顯得更加精進,而那一招一式也完全不像是多年未戰的樣子。
結論很明顯了——在拋開血統純拼技巧的對抗下,他面對有着顧慮的三人聯手竟然完全不落下風。想來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這個人從未真正荒廢。
於林二人都不由得謹慎地退後一步,架起手上的武器與之對峙着。達格網中他們的血統優勢已經丟失,和這個人交手,任何的輕舉妄動在他眼裡都可能會成爲破綻。他們都屏住了呼吸,整個身體一動不動,只是眼球輪轉,悄悄地掃過周圍火焰未熄的磚堆。
“想找達格裝置的開關麼?”樑秋卻在這時再度開口了,“那這得說句不好意思了:這次我用的可不是簡單的金屬絲,而是一整套自成系統的帝國裝備。一旦開啓,那麼想要停止的方式就只有將其徹底毀滅。想要做到這一點的話,就還要看你們的本事了。”
他還是這麼瞭解他們,一眼就能看出作戰的全部策略。
“...所以,你擁有的一切都是身外的,這麼多年你追求的東西沒有一件真正屬於你。”於小樓有些生澀地道,“你說你已經脫離了帝國,並且不可能再去回頭,但到現在還不是要靠這些留下來的遺物來維持。”
“身外之物麼…說的是啊。”樑秋不無讚許地點了點頭,“人類研發了那麼多槍槍炮炮,但沒有達格彈的時代卻還要藉助攜帶者這種人體兵器。那些東西都是虛的,非得是能切實握在手裡的東西,纔是真正有用的。”
他再度探手入懷,在三人共同的注視下摸索一陣,隨後將摸個東西握在手裡——那是一隻密封保存的注射針,被封存在巴掌大的膠囊狀石英盒中,管裡液體透明,隨着晃動粘稠地四處流動着。
任天行瞳仁一縮:“你難道?!”
“謝春兒是個真正的怪物,只有怪物才能創造出更多的怪物,所以她才一直在尋找跨越極限的方法,而在夜鶯之後她成功了。”樑秋悠悠地說着,作勢就要推開那石英盒的封裝蓋,“和‘第三代’的實驗一樣,爲此她報廢了數萬支殘次品——雖然那些東西在蠢貨們看來也是寶貝吧。不過對我來說,最有價值的那一個…還是拿到手了呢。”
“交出那東西!!”
話音未落,一邊的於小樓已經暴喝出聲。林燕揚隨着那話與他一同撲擊而上,在他取出針劑的前一刻齊齊開火,他們都不清楚那東西的真面目,卻不約而同地從那上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詳,因而這一次完全丟掉了試探,接下來的方針只有以命相搏!
寒光在眼前重現,樑秋沒有在手上動作中多耽擱一秒,迎着他們的衝勢再度揮刀。幾道勁風霎時間交織成急速的龍捲,圍繞着那小小的容器發散,磁場瀰漫的地下登時被爭鬥所充斥。
但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此時的頭頂,衆人彙集的天台上,上演的又是另一齣戲碼。
王慶聽着地面處傳來的爆炸餘音,手上進而再加了一份力道。此時的他遍體鱗傷,上衣都被扯碎了大半,相對的,劉大龍已是被他騎在胸口上,鼻青臉腫擦滿鮮血,顯然剛纔的廝鬥中是落了劣勢。同樣是聽到這一陣爆炸聲傳來,他卻和王慶相反地臉色一變,氣力一泄,便被王慶再度壓制。
“看起來,現在的事情已經很明顯了,你們也應該明白。”王慶低聲向他說着,眼睛卻是掃向周圍,“這次的我們,同樣也是帶了底牌來的,我們也並非孤軍奮戰。”
劉大龍被他摁在地上,在他的重力下艱難地深呼吸着。此刻的天台比起剛纔已經安靜了許多,周遭遍佈的都是差不多的情形——卸去了來自原獸的壓力,王慶所帶來的黑狼獵人已經完全控制了這裡的局面。實力相近的情況下,偷襲是永遠無解的,更不要說此時能留在王慶身邊的無一不是忠誠老將,實力比之這支歧途的隊伍必然有過之而無不及。
唯一被沒有參與其中的是站在一邊的李航。從混戰開始的一刻,他便被兩邊的人馬同時排除在外,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從身份上來說他已經歸屬了樑秋一邊,但面對王慶他也無法下手,左右四顧了半天,也只是突兀地站在原地,愣愣地注視着眼前太過戲劇性的變化。
“放棄吧。”王慶說,“現在放手的話,還來得及。”
劉大龍咬着牙關,青紫的臉頰都因此而顫抖起來。他斜眼掃視着身邊連綿起伏的槍炮閃光,和更遠處仍在“座標”影響下徘徊的原獸羣,腫脹的脣角越繃越緊,露出的卻是困獸猶鬥般的神色。
“來得及…王隊長還真是夠會同情弱小啊。”他啐出一口唾沫,嘴角卻竟是緩緩地勾了起來,“不過,還是把你那點同情心用來照顧照顧你們自己吧!”
那詭異的神情讓王慶霎時察覺到了什麼,更進一步鎖死了他的手腕,用的力道幾乎要把他的腕骨給捏碎。但隨即他就注意到了微妙的不對,眼光一掃他的手指,就見他不知什麼時候鬆開了拳,將袖口中的某個東西推至手中——那是一支盛着暗紅色液體的針管。
王慶大驚:“你?!”
他顧不上多說話,使勁再度將他的腦袋磕在地上,伸手就要去搶他手上的針管。但撞擊帶來的暈眩在這時候失效了,在他得手之前,劉大龍已經將那針管推到底,滿管的藥劑流入肉體當中,因爲充斥液體而鼓起的皮膚在幾秒間迅速平復下去。
“我剛纔都說了,選擇了這條路的我們,和你們已經不再是一個層面。”劉大龍說着,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意,“就讓你看看,這麼多年你都無法觸碰到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他的話突然卡在了嗓子裡,整個人痙攣般劇烈地地抽搐起來,弧度之大,坐在一邊的王慶甚至摁不住他。青色的血管從注射的針孔處開始暴突,像是奇異的裂痕順着手臂爬上肩膀進而擴散至胸口再到全身。他睜大了眼睛,眼球迅速爬上成片的血絲,瞳仁像是薄霧中的霓虹那般閃爍。
“王隊!!”
從旁邊而來的一聲大喊叫醒了看呆的王慶,後知後覺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人已是吐了滿口的白沫,但翻白的雙眼中卻已經盡然被赤色佔據。還不等他想出接下來的做法,就覺眼前一黑,一個人影喊着他的名字從旁邊直衝而來,猛一撞將他推出幾步來遠。
王慶措手不及,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才穩住身影,然而在擡頭的一刻,他聽到的是一聲恐怖至極的悶響。
混戰的天台突然在一瞬間安靜了,就像是電影突然按下了慢動作播放,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怔怔地看着中央的情景:方纔還像是奄奄一息的劉大龍此時居然一躍而起,眼球暴突,全身的骨骼卻在嘎嘎作響,手臂的肌肉像是翻動的魚那般跳個不停。
但此時沒有人去注意這些細節了,每一雙眼睛注視的都是他的前方——此刻那拳頭揮出,重重擊中了面前李航的腹部。看似普通的一拳深深地陷入了身體當中,李航整個人像是月牙那樣大幅度彎了出去,大張的口中吐出大片帶着血的白沫,而那脊柱居然在這一擊之下發出了斷裂般的嘎嘎聲。
劉大龍手一揚,像是扔一個破布袋那樣一甩手,李航的身體當即被甩飛出去,狠狠撞在了後面的欄杆上,撞得那鐵質的欄杆居然都嗡嗡地顫抖起來。他倒在地上,想痛呼都已經出不了聲,整個人像是蟲子那樣在地上扭動着,身體亦像是蟲子那般癱軟。
“喂!這是…?!”
身邊有誰在高聲呼喊,但聽在王慶耳中卻已經完全地模糊下去。他瞪着眼,瞳仁中所映得已全然是面前那個扭曲的身影——按下注射的人站直了身體,一呼一吸如同長鯨吸水。而此時他緩緩地擡起被青筋所佔據的臉龐,與王慶對視的雙眼中,赫然已是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