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6週五

週五。對於江中普通老百姓來說,是很平凡的週末,大家在地鐵、汽車之中,想的是週末怎麼過。但是對於江中省領導班子,特別是政府班子來說,卻是很重要的一天。

之前,只有省委班子中的少數人知道週五華京方面要來人,但是到了週五早上整個省大院好像都知道了,今天是來推薦省政府常務副省長的。樑健下了車,走入省政府大樓,來到電梯口。

有幾個省政府辦公廳的人,正在交頭接耳:“你說,這次華京方面來推薦,上的會不會是樑省長?”“不會吧!樑省長才來了兩個多月,就當常務啊,太快了。不可能!不可能!”“你們沒有聽說嗎?說是省委那邊的狄秘書長要過來。”“那樑省長豈不是,要氣壞了!”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樑健,就推了推身邊還說得起勁的人。那幾個人回頭一看,見是樑健,頓時十分尷尬。有的人趕忙尊稱了一聲“樑省長好。”

樑健也不跟他們一般見識,他知道你只要當了領導,被人議論就是家常便飯,聽到了也應該當做沒有聽到。必須得練就這樣的本事才行。他朝他們笑笑,客氣地說:“你們早上好。”

到了辦公室,牛達就進來倒水了,然後問道:“樑省長,今天不出門了吧?”

樑健點了點頭說:“不出去了。”他又拿起那張《省委省政府本週工作安排》看了一眼,他看的是那幾個領導後面“接待上級領導”那一欄目。

牛達在一旁輕聲地道:“樑省長,聽說,今天華京方面重要部委的領導要來。”牛達知道,樑健應該是掌握了這個消息,但是他還是提醒了一句。作爲秘書,多提醒一句最多被領導認爲是囉嗦,但是如果不提醒,出了事情就是自己的責任。所以,秘書們一般都寧可囉嗦一些。而領導也不會嫌你太囉嗦,反而會覺得你辦事仔細。

樑健看了一眼牛達,點頭說:“我已經知道了,你出去好了。”

牛達就走了出去,輕輕地帶上了房門。

樑健在位置上靠了一會兒,然後將筆記本攤放在桌上,拿起了一支水筆,開始在上面畫出一條條的線,然後在節點上,寫幾個簡單的字。這是現在流行的一種整理思路的方法,叫做“思維導圖”。其實,樑健早幾年自己就在用了,現在無非是被暢銷書作家冠以了好聽的名字而已。

樑健用思維導圖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主要是到了江中的體會,對工作的考慮,以及意見建議。他是在爲談話做準備。

當然,今天下午中組方面要來,談話之中根本就沒有安排他樑健。但是,他必須做好準備。萬一請他去談呢?這種情況,並不是沒有發生過。中-組方面有一套他們的工作方法,其中一個經常用的方法就是“突然襲擊”,然後談談想法。

所以,就算中-組今天不會找樑健,他還是要準備好。這個思維導圖,花去了樑健將近一個小的時間,他才感到自己的思路完全理清楚了,就算是中-組搞突然襲擊,他也胸有成竹了。

樑健合上了筆記本,想要到窗口去放鬆一些眼睛,望一望東湖。他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樑健一看顯示“老唐”。樑健接起來:“老爸。”

老唐很乾脆地對樑健說:“常務副省長的事情,要不要我打電話給畢部長?”

樑健故意笑道:“人家這會兒都已經在飛機上了吧,你還打電話給他,有用嗎?”

老唐說:“只要事情沒定下來,都是有用的。”

樑健說:“可你不是跟我說過,現在上面看得緊,對副省級以上的都不允許我們唐家置喙了嗎?”老唐說:“那是指幫助別人,副省級以上最好別去管了。但是,這次涉及到兒子的事情了,我能不管嗎?”

樑健說:“算了。爸爸,你還是不用費心了。”

老唐卻叫屈道:“我的確也是不想費心啊,可是你那丈人老項來找我了,還質問我這老爸是怎麼當的,這麼好的機會難道要看着白白溜走嗎?老項還了解到,你們省裡好幾個人盯着這個位置呢,最有競爭力的是一個叫狄旭傑的,都託關係說到老項那裡去了。這麼一來,我覺得,有必要跟畢華打個電話了。在打之前,我先徵求一下你的意見。你說打,我馬上打。”

“爸爸,你事前徵求一下我的意見,這是完全正確的。”樑健說,“因爲,我的意思是,不打。”

老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不打?你可想好了,被人家搶了先機,下一步想要晉升不知道等什麼時候了。”

樑健卻笑道:“老爸,這次你聽我的吧。電話可以不打,但是晉升還是要升。”

“小子,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牛氣了?”老唐忍不住也笑了,自己的這個兒子到了江中之後,好像越來越硬氣了。說出來的話,竟然有了他老唐的一點霸氣,看來這是虎父無犬子。老唐在心裡不住地往自己臉上貼金。

但是,老唐更知道,這事情不是開玩笑的,於是他又問了一句來確認:“小子,你想好了?真的不用我打電話?”

樑健沉住氣說:“不要打。”

老唐只好掛了電話,不過他也鬆了一口氣。畢竟讓他老唐老是打電話給畢華,他的臉也掛不住,畢竟是求人。況且,上一次畢華也沒有把事情給辦好。

一架從北京到寧州的飛機,在三萬英尺的高空飛行。

中—組副部長畢華將手機交給了前排的秘書,說:“終於可以清靜一個小時了。”這兩天來,江中省常務副省長空缺,有無數人打過電話給他,有替別人說官的,也有自己貼上來問的,弄得他很多時間都浪費在了這上面。

秘書說:“是啊,畢部長,你這兩天電話太多了。從起飛到華京,正好是一個小時,畢部長可以睡一覺。到了我會叫醒您的。”

畢華說:“好,這兩天被騷擾得有些神經衰弱了。我睡一下。”但是他剛剛放低飛機座椅,又想起了一個事情,就問秘書:“樑健或者他們的老爺子、丈人都沒有打過電話來吧?”

秘書認真回想了一下回答:“沒有。一個電話都沒有。”

“好。”畢華躺下了,但是很納悶,這回唐家怎麼沒一點動靜呢?

若是換作以前,老唐肯定早就闖進他的辦公室,對他開門見山的要求“畢部長,江中省常務副省長的位置我兒子預訂了!”可這兩天,卻一點聲音都沒有。好像唐家根本就不在乎這個崗位一樣?還是老唐對上次的事情生氣了?

畢華帶着這樣的疑問,在飛機輕微的顛簸搖晃之中,睡去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飛機已經降落在寧州機場。他的秘書已經收拾好東西,和一個空乘服務員站在邊上。漂亮的空姐遞上了一塊溼巾,畢部長接過洗了一把臉,感覺清醒了許多。

在接機的綠色通道口上,江中省委省政府的主官沈偉光、戚明帶着手下在那裡迎接了。在級別上,畢華和他們是一樣的,但是因爲自己來自中-組,所以省裡的主官就格外客氣,都會前來接機。

畢華知道自己外放去主政一方年紀已經大了,但是呆在部裡享受這樣的待遇,也是不錯的,直到退休,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畢華乘坐了專車前往省政府。省裡問要不要休息一會兒?畢華說自己已經休息過了,直接談話吧。他們就直接去了小會議室。

沈偉光去了一趟辦公室,說是去拿筆記本,其實是緩一緩,然後就來到了會議室。他已經準備好了,畢華一旦問常務副省長的人選,他就大力推薦狄旭傑。至於理由,那就是狄旭傑同志,在副秘書長、秘書長的崗位時間也長了,經驗也比較豐富,再到常務副省長崗位上鍛鍊鍛鍊,可堪大用。

至於,爲什麼不推薦樑健,他也做好了被問的準備。他的理由是,樑健到江中也才兩個月,這麼快做崗位的變動,江中的班子裡大家會有說法,最好能在副省長的位置上再歷練歷練。

沈偉光走進會議室的時候,省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高安雄,正在自己的辦公室候着,他也做了等會兒談話的準備。他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了一個名字“狄旭傑”。

然後,又在後面打了一個叉叉。

略微頓了一頓,他在下面一行,寫了一個名字“楊琴”。然後,他拿起了座機,撥了一個電話。對方很快接起了電話,傳來一個嬌柔的女聲:“高書記,你好。”

聽到楊琴的聲音,高安雄就清了清喉嚨,然後說:“琴,等一會兒,我就要去見中-組方面的領導了。你們省政府常務副省長的位置,你認爲我推薦誰比較好?”

楊琴其實也等在辦公室,她聽了高安雄的話後說:“高書記,推薦誰,那是組織賦予您的權利呀,我不敢說。”

“那我要是聽你的呢?”

楊琴的聲音忽然故作驚喜:“真的嗎?那高書記,你覺得我合適不合適?”

“我看合適。晚上我們老地方見。”

楊琴放下了電話,想到高安雄今天晚上又要見自己,還有另外一個更加年輕漂亮的女人,她心裡有點不舒服。但是,想要上去,這些代價是必須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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