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暮和蘇昌志離開新天路的時候,喬瑞華正在一處幽靜的茶舍裡喝茶。
他這幾天過得並不好,整天都提心吊膽的。瑞江南渠無線電廠的事情,並沒有因爲老闆的下去而淡化,反倒是有愈演愈烈的態勢,他甚至聽說,就連《焦點訪談》的人都下去了,錄製的節目將在近期的央視中播出,這讓他有了極爲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老闆就是主管宣傳的,要是沒有老闆的點頭,喬瑞華絕不相信央視會那麼大膽,敢淌這趟水,難道說,老闆是想捨棄自己了不成?
一想到這裡,他就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他清醒的認識到,如果被老闆當做了棄子,自己必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可給老闆當了那麼多年的秘書,許許多多的事情都是由自己經手的,自己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多了,老闆就不怕自己魚死網破,把他的事都給抖出來?
當然,不到萬不得已,喬瑞華是絕不希望走到這步的。老闆是什麼身份?即便自己揭發他,充其量也就是送給他的政敵一些把柄和可以攻擊的目標,不見得就真能奈何得了他,可自己卻是死定了。
因此,他告訴自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自己必須要保持冷靜,只有保持冷靜才能應對眼前錯綜複雜的狀況,化解來自各方強大的壓力。是以,不論心頭如何焦慮,他卻是和對面的客人談笑風生的。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男子,微胖,白白淨淨的,戴着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可喬瑞華在他面前,也不敢擺什麼架子,而是客客氣氣的。這個人叫滕家山,雖然不在官場裡任職,卻是《人民日報》一位知名的評論記者,他發表的評論文章極爲犀利深刻,入木三分,就連許多中央領導都會看。而喬瑞華之所以認識滕家山,也全是因爲他曾經當過現中宣部副部長蘇宏遠秘書的緣故。
而滕家山,這次就是因爲東江鋼鐵廠的事來的。
其實,自從被推上風口浪尖後,陸陸續續來武溪採訪調查的記者就絡繹不絕,只不過,不是每個人都能讓他這個大市長親自接待的。
聞着淡淡的茶香,滕家山笑着說道:“王老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啊,喬市長,你們武溪應該感覺壓力很大吧?”
喬瑞華心頭極爲苦澀,卻笑着說道:“老人家有些急,也可以說是胸中無私天地寬吧。其實我們武溪東江鋼鐵廠的改制,並不像王老所擔心的那樣,會導致國有資產的大量流失。相反,我們在這方面極爲注意,有極爲嚴格的制度來進行保障。其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盤活東江鋼鐵廠,讓這個有着悠久歷史和光榮傳統的老廠重新煥發生機。”
心頭將林辰暮恨得要死,可此時此刻卻不得不爲林辰暮高唱頌歌。不過,喬瑞華也不聲不響地將許多高新區的功績撈在了自己身上,就好像整個東江鋼鐵廠改制,是他一手策劃和主導的。
滕家山微微點頭,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道:“其實東江鋼鐵廠當初的改制方案我也通過某些渠道看到了,雖然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也覺得確實很全面,也很有魄力。不過你也知道,再好的經也要有好的和尚來念,纔不至於念歪了。這些年,掛着羊頭賣狗肉的事還少嗎?我覺得王老的擔心還是有必要的。”
“怎麼?改變觀點啦?”喬瑞華就笑着問道。
王老的觀點出來後,全國上下附和聲一片,不過也有提出反對意見的,滕家山就是其中的一員。他曾經在報紙上連續發文稱,改革不能因噎廢食,改革中出現的問題是應該要重視起來,但不能因此就全面否定改革,相反,在現階段應該加大改革力度,從單純的經濟層面的改革縱深到體制、人事等政治層面上來。目前改革中之所以出現問題,也是因爲改革不夠深入全面的原因。
“也不是改變觀點了,而是王老的擔心是確實存在的。”滕家山擺擺手說道:“喬市長你是搞政務的,應該知道,每年我們國企改革中流失的國有資產就高達數千億元。甚至許多企業直接改進了私人的包裡。這幾年,這方面的呼聲就越來越強烈,不少人大代表都提出了限制和加強監管的提案,王老只不過是直接將這層窗戶紙給捅破罷了。”
滕家山神色和煦,可喬瑞華卻越聽越心驚,就彷彿滕家山是故意在點自己似的。他很想打聽南渠無線電廠的事,不過卻又怕引起對方的警覺,就叫苦道:“其實我們的工作也很難做,不改制吧,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廠子陷入困境,廣大工人羣衆生活困頓。可改制吧,又會面臨諸多問題。畢竟許多企業也不是慈善機構,沒有好處是不會來接手爛攤子。”
滕家山就笑着說道:“這當然不容易了,更是考驗你們這些父母官能耐的時候。既能達到目的,又不至於讓國有資產大量流失,如何掌握好其中的平衡點的確很不容易。不過,我看你們高新區就搞得挺不錯的嘛。”
聽到滕家山誇讚高新區,喬瑞華就像是不小心吃了蒼蠅一般噁心難受,不過還是強笑着說道:“對於高新區這個示範窗口,我們市委市政府一直都高度重視,配備了非常能幹的年輕幹部隊伍,有想法有衝勁兒,在我們七區十二縣當中,是平均年齡最小的。”
滕家山就點點頭,不無讚許之意地說道:“不錯,在這方面你們武溪的確走在了前面,別說是你們七區十二縣了,恐怕在全國範圍內也沒有哪個地方的幹部平均年齡比你們高新區的小。有沒有考慮過進行全面推廣?”
喬瑞華就苦笑着搖頭,高新區只是一個特例,一個是姜家的林辰暮,一個是蘇家大公子,倘若換着是其他人,哪有可能壓得住場子?因此,高新區的模式,是根本就不可能複製的。別說是他喬瑞華了,即便加上楊衛國,也頂不住巨大的壓力。
滕家山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有問道:“喬市長,不知道能否安排一下?我希望明天能夠隨同首鋼的人一同去東江鋼鐵廠。”
“首鋼?”喬瑞華也端起杯子正準備喝,可一聽這話動作不由就是一滯,訝異道:“首鋼來武溪了嗎?什麼時候的事?”他知道林辰暮在首都和管良榮會晤的事情,卻是壓根兒就沒想到首鋼的人來得如此之快。
“你不知道?”滕家山也很吃驚,就說道:“我剛接到的消息,說是首鋼應邀來武溪對東江鋼鐵廠進行實地考察,如果可以的話,不排除全面收購東江鋼鐵廠的可能。而考察組一行由首鋼董事長兼總經理管良榮親自帶隊,已經於今天抵達了武溪。怎麼,你都沒接到消息?”
話語滿是驚訝。在他看來,管良榮都親自蒞臨,按理說,不論是楊衛國還是喬瑞華,都應該要出面接待,這纔不失禮節,可怎麼看喬瑞華的樣子,似乎是壓根兒就不知情啊?
“管良榮親自帶隊?”喬瑞華就更坐不住了,心頭更頓時就升騰出一股沒來由的恨意。管良榮來了自己都沒得到消息,讓他有了一種被忽略了的失落感。難道說,是楊衛國和林辰暮故意要避着自己嗎?
毫無疑問,首鋼的介入,能打破東江鋼鐵廠的僵局。按理說,這是讓他很高興的事情,畢竟解決了這個實際的大問題,作爲武溪的大市長,他顏面也有光,政績更是少不了。可一想到這件事情是林辰暮張羅出來的,他就沒由來的感到不爽。
強壓住內心的不快,喬瑞華笑着說道:“呵呵,不是聽你說起,我還真不知道首鋼的管總來武溪了。不過我想他們之所以沒有將情況第一時間通報市委市政府,想必也是有他們的考慮。你也知道,有香港國興集團的前車之鑑,下面人做事多少會有些謹小慎微。”
“謹小慎微就要將市委市政府都矇在鼓裡?”滕家山雖然沒說,不過心頭卻是聯想到了許多。他雖然不在官場,可對於官場裡的許多東西也都有所耳聞。鬥爭無處不在,看來喬瑞華在武溪混得也不怎麼風光。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滕家山拿起,看看號,笑着接通,說出幾句,隨即就轉頭對喬瑞華笑道:“已經查到管良榮入住的賓館了。我去試試,看看能不能見到他?就不打擾了。”
喬瑞華點點頭,起身說道:“那我讓司機送你去吧。見到了管總,請替我帶個好。”
“沒問題,如果我見到管良榮,一定替你帶好。”
送走了滕家山後,喬瑞華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來,他抓起電話撥通了蘇昌志的電話,就厲聲問道:“昌志,林辰暮從首都請來了管良榮,這事你知道嗎?”
“啊,喬叔叔,你也聽說啦?”此時,蘇昌志剛把陳工程師和林辰暮送走,接到喬瑞華電話後,靠邊將車子停下,就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主要是林辰暮的意思,是不想在事情尚未確定之前大肆宣揚,免得搞得像上次一樣。”
“你知道?”喬瑞華就氣不打一處來,聲調也高出幾拍。這麼大的事,他原本還以爲林辰暮也把蘇昌志瞞住,卻不料蘇昌志居然知情,卻沒有及時告訴自己,搞得自己如此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