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宸扔下那一句話後便徑自出了門,丟下了那鮮血淋漓的舌頭,放在了太后的面前,太后氣結,一口鮮血自吼間迸發而出,身子一下向後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一旁還未回過神來的柔福姑姑徹底慌了神,一時之間,整個壽康宮又是一番忙碌。
太后一口鮮血吐得在病榻上纏綿了將近一月之久,直到十一月初,十一月初七乃是先帝忌日,這一日,壽康宮解了禁,門口的禁衛軍全都撤回,而太后亦從病榻上將將起身,換上了石青織銀絲牡丹團花蘇繡鑲邊長裙,只是身形枯瘦,再不復從前摸樣,完全撐不起衣衫。
柔福伺候了太后梳洗用膳後,自扶着她命身後的宮女取了祭祀準備的東西,前往欽安殿,同一時辰,東方宸與魏清莞一道換上了正式的吉服吉冠,前往欽安殿祭祀。
三人一同出現在欽安殿時,太后的臉色異常難看,尤其是在見到魏清莞已然隆起格外矚目的小腹之後,眼神更是怨毒。
魏清莞亦是注意到了太后恨不得挖她心肝的眼神,只是輕蔑的一笑,故意的,她挺着腰把隆起的肚子在太后的面前又仰高的幾分,臉上泛着笑。
一旁的東方宸似注意到了魏清莞的動作,手拉了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胡鬧,又把魏清莞拉向自己的一側,護在了身旁,簡單的一個動作,讓太后恨得直咬牙。
欽安殿內,幾位法師早把要準備好的一切妥帖擺置,東方宸跪在最前方的蒲團之上,四個叩首,一炷清香,幾位沙彌在一旁誦讀往生咒,太后跪在一側,魏清莞身子笨重,只挺着肚子站着,默默瞧着前頭,無數個她不曾見過的靈位,在那其中看到了熟悉的東方琰三個字。
心中酸楚,卻只得強忍着淚水,怒火不能自抑!
一旁扶着她的半夏像是發現了魏清莞的舉動,伸手拉着她略略示意,魏清莞咬牙,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往生咒唸完,東方宸自蒲團之上起身,在前頭的火盆下放入紙錢冥幣,待其燒化後忙不迭的來到魏清莞身側,而自進了欽安殿不曾說話的太后,在這個時候開了口,對着東方宸問道。
“桃夭往年都會進宮祭祀先帝,今年爲何沒來?”
論起來,自疫症之後,她有多久沒有看到過東方桃夭,連信兒都不曾聽到,這不合乎常理!
太后細想不得,只用了警惕的眼戒備的看着東方宸,厲聲道“東方宸,你把桃夭怎麼了?”話一出口,腳下更是有了動作,跨步上前,逼問着。
東方宸像是出於慣性,一把將魏清莞護在了身後,隨後用手擋開了與太后之間的距離,嫌惡的皺眉“桃夭那一日傷了筋骨,太醫讓其在府中休息,已經多日沒有進宮了,清早上,才讓人送了信進宮,說身子不適,不能來給父皇祭奠,早抄錄了一份心經,讓法師化了。”
說着,便把袖中掩藏着的書信丟到了太后的手中,太后展開信封,仔細的上上下下瞧了兩遍,才放了心,長舒了一口氣。
魏清莞瞧不下去,再不想看她,轉身便離開了欽安殿,而太后也隨着柔福一道回了壽康宮,臨去前,太后瞧了一眼魏清莞那異常扎眼的肚子,恨不得直接上前壓扁了它纔算完。
長街甬道之中,魏清莞跟在東方宸的身後,揮退了轎攆慢慢悠悠的走着,肚子上綁着的東西讓她有些不適,腳下走的極慢。
“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皇上今天還能夠用家書唬的了她,可再有半月便是冬至,冬至宮中設宴,若長公主再不來,您怎麼說的過去?”
憑顧氏那樣的性子最是細緻入微的,尤其是在東方桃夭身上,就算東方宸拘着顧氏不讓其出入內宮,可家宴那日,難道還能夠把她關押,到那一日,東方桃夭再不出現,顧氏還不要炸鍋。
從東方宸答應東方桃夭的要求那一天起,魏清莞心裡本就是反對的。在魏清莞扶着微重的肚子走的小心翼翼時,東方宸在一旁輕聲道,“知道桃夭爲什麼非要把這兩個孩子寄養在你的名下,做你的孩子嗎?”
魏清莞搖了搖頭,當真不知道,這位公主一向天馬行空,張狂任性慣了,誰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冬至那一日,是先帝七十冥壽,各地藩王都會回京前往皇陵祭奠先帝,八皇爺亦然。母后這些年一直與八皇爺走的近,想通過他手中的兵力,擁立新帝,廢了朕。
從前,她一直期待着桃夭會有孩子,可朕防備着一直未讓她如願,如今,母后若是知道桃夭有了孩子,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桃夭清楚,便想了這樣一個這種的法子來保護這兩個孩子。
最近顧氏與八皇爺切斷了聯繫,心中只怕正翹首以盼的等着冬至家宴,自靖兒被封臨江王,他們出師無名,若是此刻知道桃夭腹中有子,必然會以皇帝爲妖后所迷清君側爲名,起勢造反,這個時候,魏清莞傳出有了孩子,只怕八皇爺心中猶如八爪撓心一般的難過着呢。
“顧氏以爲有了權利會給東方桃夭最好的保護,而東方桃夭卻並不需要這些,甚至認爲這些是累贅,這一對母女真是……”魏清莞聽着東方宸所言,不禁的搖頭。
相顧無言,就這麼踩着步子慢慢的朝着承風殿而去,冷風吹涌的夾道旁,二人並不知道,那裡有着一雙怨毒的眼,死死的緊盯着魏清莞的肚子……
承風殿內的地龍早已燒起,屋內溫暖如春,內室的炭爐上還溫着半夏燉的蟲草花老鴨湯,最是益肝補腎的滋陰養顏的東西,東方宸繞道回了太和殿批閱奏摺,魏清莞剛回內殿,換下了身上厚重的吉服,正要解去肚子上綁着的物件時,卻見外頭的挽春匆匆入內,回稟道“娘娘,小夫人遞了帖子進宮,此刻正在宮門外候着,帖子上說,昨夜,大夫人去了!”
晴天霹靂,炸在魏清莞的心頭。
半夏本要幫魏清莞解腰帶的手亦停在了她的腰際,整個人不再有任何的動作。
魏江氏,魏清莞有多久沒聽到這三個字了,這突然的來說魏江氏沒了,她也是愣了。
邵青蓮甚少進宮,算是避嫌,偶爾三三兩兩聽說關於魏江氏的話,也是她一直纏綿於病榻,藥也用了不少,連帶着有兩次,宮裡的太醫也去了,可魏一鳴不爭氣,斷了腿卻越發不可收拾的胡混,鬥毆滋事,吃喝嫖賭,五毒俱全,最後魏緬實在氣急,將其被送去了家廟,自那以後,她便越發一病不起。
半夏自尋了一件水紅撒金合歡花蜀繡鑲邊對襟的長裙套在了魏清莞的身上,衣衫是新做的,蓋住了隆起的肚子稍顯寬鬆,邵青蓮進來時,滿身的寒氣在屋內怡人的暖意下長舒了一口氣,隨後對着魏清莞回稟着事情的經過。
入冬後,魏江氏的身上越發不好,咳疾又犯了起來,吃着太醫開的藥一直的在細心調養。可她心思太重,一直鬱結心頭,不得疏散,病便越來越重。
那一日,她房裡的大丫頭嘴碎,把魏傾城刺殺太后被打入冷宮一事告訴了她,她心急,一口血就這麼咳了出來,到了晚越發的不行,老夫人瞧着魏江氏的樣子,便讓人把關在家廟的大公子接回來想說讓他們母子再見上一面。
沒想到,魏一鳴那混賬竟然早逃出了家廟,在青~樓賭檔中廝混,被抓回來時,輸紅了眼的他,竟然第一個動作是拿了魏江氏的首飾盒去典當,魏緬氣急,只得讓人綁了他,揹着魏江氏,打斷了他的另一隻腿,再不讓他出去丟人現眼纔算完。
之後,魏江氏便是出氣多,進氣少,昨兒半夜,再沒能熬過,便匆匆去了。
魏清莞聽完後,只一聲嘆息,自己一心盼望寵出來的兒子,到最後成了這個樣子,魏江氏這一輩子,呵……
“下葬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後,老夫人說,知道皇后娘娘不喜大夫人,可到底也是母女一場,再怎麼樣也有十月懷胎的恩情在,皇后娘娘若是可以,就去送上夫人一送,只當了卻了這骨肉之間的血脈之情,至於魏嬪娘娘,若是可以,也請皇后娘娘開恩,放她出冷宮,見上大夫人最後一面,不讓她們後悔纔好。”
邵青蓮把來時,老夫人交代的話一字不落的稟告了魏清莞,隨後恭敬的等待着魏清莞的回答。
短短几月,邵青蓮的姿態做派盡顯大氣,遇事不慌不亂,說話沉穩內斂,已然磨練的資度不凡,及盡內命婦之態。
魏清莞自點了頭“祖母的話本宮應下了,待皇上回來必然會先問過了皇上,本宮如今身子笨重,不比以往出入方便,小夫人回去稟告了祖母,若是皇上同意,喪禮必然出行,至於魏嬪……”
魏江氏從前最愛魏傾城,想來,死前最大的願望也該是想要見上她一面纔是,思量了片刻後,繼續道“若本宮回府,必然會帶上魏嬪一道,已盡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