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些瞞天過海之人,究竟最後又會落得個什麼下場呢?
劉恩垂下頭,閉了一閉眼。即便是夕陽,總歸還是有些刺目的,看得久了,眼睛便是有些受不住。他輕嘆一聲,再睜開眼睛也就沒再去看,只是緩緩輕步往外走去。不過他那副背脊微微彎曲,雙肩也是有些下垂的姿態,卻是無一不是透露了他的疲憊和沉重。
其實也沒什麼下場可言,最壞的,也不過是沒了命罷了。
劉恩心道:可那又有什麼要緊?他雖算不得男人了,可是總歸不至於連個弱質女流都不如。
而楊云溪略坐了一陣子之後,也是站起身來:“出去走走罷,今兒多用了兩口,總覺得心口都堵得慌。”
蘭笙便是扶着楊云溪去後頭小院子裡散步消食。
夕陽如血,天空漸暗的時候,那金紅的顏色便是越發的瑰麗耀眼,幾乎叫人看得挪不開眼睛。
楊云溪看着,連眼睛微微有些不舒服了,卻也是捨不得移開。癡癡的看着,輕聲與蘭笙道:“這樣好的景色,倒是許久都不曾好好的欣賞過了。”
蘭笙輕聲應了一聲,又怕楊云溪難受,便是提醒一聲:“再好看主子也別這般看纔是,仔細傷了眼睛,想看的話,明日再來看就是了。這般巴巴的仰望着,主子也不嫌脖子累。”
楊云溪被蘭笙這般數落了一番,倒是也不覺得惱,反而是輕聲笑:“有什麼累的?能看得這般美景,哪裡還會覺得累呢?”
蘭笙見楊云溪這般,倒是無話可說了。扁扁嘴,良久道:“主子如今越發叫人看不明白了。”
楊云溪沒聽清蘭笙的嘀咕,微微一挑眉追問了一句,不過蘭笙卻是搖頭不肯再說了。
“明日你早些去請徐薰過來罷。就說,皇上想要見她。”楊云溪看得直到太陽徹底的沉入了地底,這才收回了目光如此的吩咐了一句。
這事兒是關乎社稷的大事兒,蘭笙不敢馬虎,鄭重的應了。
“主子可想過一件事?”蘭笙心裡到底還是忍不住,便是緊接着又這麼問了一句:“宮中如今都開始傳聞,若是真立了墩兒爲太子,只怕下一步便是立皇后了。”
楊云溪沉默了許久。
她當然知道這件事情,她甚至很早之前就想到了會有這麼一個情況。可是,她還是選擇了墩兒。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爲墩兒比阿石更合適。
墩兒年歲更大些,成長起來的日子更早些,而墩兒背後可以拉攏的勢力也多些。只憑着這兩點,這件事情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子了。
至於立後一事兒——她顧不上去想,或者說也是故意不去多想。
其實想想,這也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罷了。因爲徐薰是養育墩兒之人,是墩兒玉諜上記錄的母親,所以……墩兒是太子,徐薰必然是皇后。
而徐薰若是皇后,她的地位就尷尬了。至少就算她還管着宮務,還把持着朝政,可是到底不是名正言順了。
然而如今,她卻壓根顧不上這些,只能夠走一步再說一步的話。
這就是無奈。也可以說是逃避。
楊云溪最終一笑,搭在蘭笙胳膊上的手微微緊了一緊,在感覺到了蘭笙胳膊上的骨頭時候,她又忙將手鬆開來,隨後輕聲道:“這件事情就算要辦,也要等到墩兒這個太子之位坐實了才行。倒是不用着急,慢慢來罷。”
蘭笙一聽這話登時就急了,幾乎是連眼睛都瞪大了,語氣更是焦灼和恨鐵不成鋼:“奴婢哪裡是想提醒主子要立惠妃娘娘?奴婢是想讓主子心裡早些有個準備,別到時候真叫人踩下去了——而且……”
而且,難道主子你又願意將這皇后之位拱手相讓?誰不知皇上的意思,是將皇后之位留給主子你的?
這話是蘭笙的心聲,可是到底是有些太過大逆不道不合規矩了,所以最終蘭笙也沒能說出口,只是又生生的嚥下去。
不過即便是沒說出口,楊云溪卻也是知道蘭笙想要說什麼的:那些情緒都是寫在了臉上的,完全就是一看便知。
蘭笙是爲了她好,她心知肚明,蘭笙這樣的想法,服侍她的人,說不得都有。可是……這件事情又哪裡是她如今能夠決定的?
“這件事情一時半會的也不會有人提起,現在都還盯着太子之位呢。所以不着急。不管是我也好,還是徐薰也好,此時着急也是沒用。倒不如安安生生過日子。再說了……真那般了,也是天經地義,咱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不過是天意罷了。”楊云溪如是言道,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公正:“就是你們,私底下也不許嚼舌頭,可清楚明白了?”
蘭笙也知道自己說這些是逾越了,當下看着楊云溪平和的樣子,倒是就有些忍不住心虛起來。雖說心頭還是不甘心,可是到底最後還是將那些情緒都壓了下去。
主僕二人散了一陣子步,楊云溪覺得好受些了,這才又回了屋裡。
楊云溪自然還是去看朱禮。
依舊是將朱禮的手放在她肚子上輕輕握着撫摸,好讓他感受那明顯的弧度和偶爾的胎動,聲音輕柔舒緩的將她這一整日做的事兒跟朱禮細細的說。不厭其煩,事無鉅細都是交代得一清二楚。
說到了好笑的事兒,她自己倒是禁不住笑一聲,說起煩心的事兒,她便是嘆一口氣道:“大郎你快醒來纔是,我是真爲難和害怕。”
朱禮卻都是沒有迴應。
楊云溪說完了話,說無可說的時候,便是側過頭去,窩在朱禮肩膀上靜靜的看他的側臉,只覺得他這般“睡着”真真兒也是說不出來的安靜祥和,看得人心裡的浮躁都是一點點的被撇去了一般。
“你到底,還要歇多久呢?”她伸出手指來,輕輕描繪朱禮的眉眼鼻尖:“我這頭,真要扛不住。大郎,今日蘭笙問我,甘心不甘心將皇后之位拱手讓人。我自然是不想也不願的。可是……沒了你撐腰做主,我又能如何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