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副書記替高書記說了不少好話,張建中也沒想主動給高書記電話,春節活動能有什麼問題?他這是爲自己開脫,他這是危言聳聽,不是他暗中搞鬼?邊陲鎮誰會跟我張建中作對?
然而,態度卻很好,說,明天,我就給他電話。李副書記說,他應該回到辦公室了。張建中又說,我這就給他電話。有沒給高書記電話,他怎麼知道?難道他還會打電話問高書記?
放上電話,張建中覺得有一點還是中肯的,接下來,你張建中再不能出錯了,春節活動必須進行更周密的部署,哪怕是每一個細節都要考慮清楚。
電話又響了起來,張建中心兒一跳,想不會是高書記打過來的吧?他在那邊等不及,倒主動打電話過來了。
張建中小心翼翼地拿起話筒,還沒貼近耳朵,裡面卻嚷嚷起來。
“你這人好沒良心啊!也不來看看我。”是外甥女,聲音又清又脆,“爲了你我把腳都崴了,你連句安慰話也沒有。”
張建中想,不會還是高書記搞的外圍政策吧?不僅把李副書記說通了,還要外甥女再搧一把火?
標語事件,或多或少,張建中是欠了外甥女一份人情的。
除了在菜市場掛了一條標語,發展總公司這邊也掛了一條。外甥女從婦聯調回總公司後,還是習慣地走食堂那個通道,從後門進總公司。那天一早回來上班,她想推開當街的正門,卻發現被一條紅布攔住了,用勁推了推,門只咧開一道縫,便從那門縫鑽了出去,擡頭一看,原來一條橫額,不高不低,正好從門中間拉過,嘴裡就罵誰不長眼,拉橫額也不看看地方,還讓不讓人開門出入了?
看清上面的字,她更氣得破口大罵,胡說八道!
她兩手叉腰,當街大叫:“誰掛的?夠膽站出來?玩這種陰謀詭計,也不怕下雨天被雷劈!也不怕晚上撞見鬼!”
鎮政府好幾個辦公室在二樓,聽到她罵得那麼難聽,有人就從窗戶探出頭來問:“誰惹你了?誰踩你尾巴了?”
她仰起頭說:“你才被人踩了尾巴!”
上面的人說:“沒踩着尾巴,一大早吵吵什麼?”
“你們下來看,你們下來看!”
人家才懶得下來看,外甥女大驚小怪是出了名的,一點點小事也說得比天大。見沒人當回事,外甥女想進辦公室拿椅子,見門不能完全打開,就跑去附近的居民家裡借,椅子借來了,踏上去解掛標語的繩索,一個結沒解開,椅子“咔嚓”一聲響,嚇得她往地上跳,落地沒站住,身子一斜,“唉喲”慘叫,把腳脖子扭了。
“不嚴重吧?”張建中問。
“怎麼不嚴重?前幾天都不能下地呢!”
“你現在在那?”
“我還能在哪?我輕傷不下火線,在總公司上班。”
張建中笑了笑,說:“有時間,我下去看看你。”
“有時間,有時間?你就會找藉口,你想來看我,什麼時候沒時間?開會你也可以下來走一走啊!你離開會場,誰也不敢批評你。”
“我又不是醫生,看看你又不會好。”
“你這人真是變了,當了書記,一點人情味也沒有了,早知道,你這樣,我就不替你焦急,讓那標語一直掛在那,讓全鎮的人都看見,都知道,有人要你滾出邊陲鎮。”
外甥女並沒有因爲張建中當了書記,就對他有所懼怕,還是像以前那樣,想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她對一些新參加工作的人說,我和張書記是好兄弟好姐妹。他還沒當書記的時候,我們就一起同甘共苦,這種感情是真感情。有人就說,你的運氣怎麼那麼好,高書記是你姨夫,這新書記又跟你關係那麼鐵!她就得意地笑。
這會兒,她跟幾個年青人打賭,說他一句話就會把張建中叫到總公司來,大家還說他吹牛,一擡頭,果然見張建中走了進來。幾個年青人臉色“刷”一聲青了,忙着往正門溜。
“你們別跑啊!你們跑什麼?”
張建中說:“這都是哪個部門的,上班時間跑到這來閒聊天?”
外甥女說:“他們是來看我的!”
說着話,她把被傷的腿擡起來,剛好身邊有一張椅子,就放在那椅子上。
張建中見只是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就說:“沒你說得那麼嚴重嘛!”
“昨天還腫得很厲害,還要用柺杖才能走路。”
張建中笑着說:“你也真是的,找個男朋友揹你多好!”
外甥女說:“我要人背也叫你背!這傷是爲你受的,你很應該將功補過。”
“要不我提前放你的假吧!這都快過年了,總公司也沒什麼事,你這麼輕傷不下火線,我也於心不忍,就當你回去養傷吧!”
“我說過輕傷不下火線就輕傷不下火線。總公司沒什麼事,其他事,我也可以幹?春節活動那麼多任務,你又需要人幫手,我怎麼好意思回家養傷呢!”
“我就是再需要人幫手,也不缺你一個。”
“你不缺是你的事,但我就是要留下,今年不回去過春節。”
張建中笑了起來,說:“你又耍什麼小孩子脾氣?是不是家裡人要你去相看,你不想去,所以,和家裡人吵嘴了?”
外甥女像是被點中穴了,說:“要吵也不是跟我家裡人吵!”
“那又跟誰吵呢?”
“不告訴你!”
“不說就算了。”張建中也不再追問,她是越追問越不說,你不問她反而忍不住要告訴你,然而,張建中確實不想知道那些與己無關的瑣碎事。他看了看外甥女的腳脖子說,“少走點路,還沒好全,很容易又會扭傷的。”
外甥女不理他。
“有什麼事給我電話,也可以給永強電話。”
見他要走的樣子,外甥女問:“你這就走了?”
“我不走還怎麼樣?還真要我在這裡等下班揹你回去啊?”
“你就不想知道,我爲什麼不回去過年?”
“不想知道。”
“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沒告訴你呢!”外甥女急了,想站起來,身子搖晃了幾下,又坐了下去。
張建中回過頭來問:“你能有什麼重要事?”
“我不回去過年啊!”
“你剛纔已經說了。”
“我是說原因,爲什麼?”
“還不是春節忙嗎?你想留下來幫我。”
“其實,其實……本來,是不想告訴你的,本來,是覺得告訴你,你會以爲我向你邀功領賞,以爲我拍你馬屁巴結你。現在,我忍不住了,我要說了。我可不是那種拍馬屁的人啊!我可不是因爲,你是書記,我才那麼幹的啊!”
外甥女囉嗦了好一陣才說,她打電話裡質問高書記,數落他多管閒事,你都離開邊陲鎮了,還管邊陲鎮的事幹什麼?張書記對我那麼好,你不看憎面也看佛面吧?你是不是要把他惹火了,報復我,給我小鞋穿,你就心裡才舒服!結果,外甥女家裡人罵她胳膊肘向外拐,罵她不幫自己人,反倒幫外人,最後,就惡狠狠地叫她不要回家過年了。
“你這就不對了。我們大人的事,你管那麼多幹什麼?你姨夫對你那麼好,怎麼罵得出口呢?”
“你對我就不好嗎?他那麼對你,叫你滾出邊陲鎮,我就是不答應!”
張建中說:“你有證實證明是他主使的嗎?組織部對這事也沒下結論吧?你就那麼明察秋毫?還不是聽別人瞎猜測。猜測的東西並不是事實!”
“反正我不管,我已經罵了!”
“我也不會領你的情,領你的情,不就變成支持你了?認同你的瞎猜測了?”
外甥女揚着手說:“你走你走!好心沒好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