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張建中還沒回來,郝書記想撥打他的大哥大,這纔想起大哥大已經砸了。那個死鬼就會嚴格要求自己,沒有大哥大多不方便?也不知道小張去哪了?吃晚飯沒有?什麼時候纔回來?
邊陲鎮有兩個接待間,專門接待縣裡下來的幹部。郝書記他們一共五人,三男兩女,郝書記與那位女同志一個房間,另三個男同志擠一個房間。在兩張牀的過道上暫時擺了一個簡易牀。
那位女同志接受了編劇的任務,又經過一番採訪,便閉門造車,郝書記不好打擾她,便到男同志這邊坐了坐,說了一會兒話,心裡還惦記着張建中,就到他這邊來了。
張建中下鄉時,曾把門鑰匙交給郝書記,說如果缺什麼可以去他哪拿,畢竟,郝書記暫時出差,總有忘帶什麼日常用品的可能。
房間燈的燈還沒亮,郝書記把他晾在外面的衣服收了,開了門,找了好一會,才摸到牆壁上的燈開關。房間剛裝修過,還有一種新的油漆味,郝書記忙把窗戶打開透透風。
這裡比他們那個接待房間要寬敞些,擺了一張中牀,牀頭櫃上擺放着一個鬧鐘,一個電話分機,躺在牀上看的報紙也放得好好的。女婿的愛乾淨和整潔,她是非常滿意的。
把收回來的衣服摺疊好,放進衣櫃裡,回一頭,看見張建中和敏敏的合照。那是一結婚時,他們在省城拍的結婚照,掛在墻上,兩人都很幸福地對着她微笑。郝書記心裡。在縣城,張建中和敏敏的家裡也掛有這麼一張相片,每次看到這張相片,郝書記心裡都有一種喜滋滋的感覺。
如果,她年青的時候,也有結婚照,她想,看着自己的結婚相,也未必有今天這種甜蜜感。
孩子長大了!你怎麼知道,一個小生命從孕育,到呱呱墜地,棒在手掌心裡,若干年後,長成了大人,幾乎秉承了自己的容貌,彷彿一個不小心,就成了別人的人,就有了自己的家,像做夢一樣,一個大小夥子就融進了你的家。
在這之前,你知道他是誰嗎?你知道他在世界的哪個角落?你知道他在幹什麼?像是突然蹦出來,到你面前也喊你一聲“媽。”於是,你就像疼愛自己的女兒那樣疼愛他。
沒有幾個岳母在女兒結婚前不抱怨女婿的,總覺得女婿配不在自己的女兒,總覺得女兒還可以找到更好的,郝書記卻是例外,一眼就相中女婿了,而且,在女兒之前。所以說,她與女婿的情分比其他岳母的情分要深得多。
一點也沒有不滿意的地方,一點抱怨也沒有。
“真的就沒有抱怨嗎?”郝書記心裡跳了一下,馬上又叫自己別往那方面想,“這不是你關心的事!”
看了看衛生間,也那麼幹淨整潔,毛巾掛在該掛的地方,洗浴用品擺在整整齊齊,地板也乾淨得可以照見人。
這地板不滑嗎?
郝書記用腳試了試,還好,表面看着光潔會滑,其實,一點並不滑。回到房間,又看到那張中牀,又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剛纔就感覺有什麼不對了。
怎麼就擺張中牀呢?
應該是大牀纔對!你就肯定敏敏不會來看你?不會在這裡過夜?這麼一張中牀不顯擠嗎?很顯然,今天的春節,一家人可能要到這來過的。搞這麼大型的活動,張建中不可能不呆在邊陲鎮,她郝書記不可能不親臨指揮,那個鬼死可能會找什麼理由不來,但敏敏是一定會稱離不開砣跟着來的。
她發現自己是多慮了,年青人嘛,還是喜歡擠在一起,抱在一起,牀再大也是浪費。這麼想,她臉上掛着的微笑便消失了,又想到了剛纔那個事,說對張建中沒有抱怨那是假話,你千好萬好怎麼就那一點不好?如果,敏敏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子,心臟可以承受得來,那倒是一件大好事,這不是承受不了嗎?每次想到這事,郝書記都覺得是張建中的不是,你普遍一點,能承受不了嗎?就算不容易,到現在也應該成事了。
這麼想,她又不知該抱怨誰了?你是不是也有責任?當初可是你先相中他的,你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唉啊啊!這也能想到嗎?你又沒有透視眼,哪能看得通透。
可是話又說回來,就算現在還可以反悔,她也不想反悔,除了這一點,張建中還有什麼不如願?換了另一個人,別說稀泥扶不上墻,就是扶得上,也沒有張建中這麼醒目,這麼省心。
邊陲鎮的人,沒有不說他好的。
鎮長說他年青有爲,說他是辦大事的人,說領導班子都擁護他緊緊團結在他周圍。這簡單嗎?尤其是一個年青的一把手,首先,你得讓那些資格比你老很多的人服氣你。首先,你得表現得比他們更沉着,更有頭腦,你的每一個決策都無懈可擊。
陸副書記說他在邊陲鎮呆的那幾年羣衆基礎就特別好,分管哪項工作,哪項工作都成績顯著。一個年青人做到這一點簡單嗎?首先你是一個腳踏實地的人,踏踏實實的工作,首先,你是一個戒驕戒躁的人,不在成績面前忘乎所以,飄飄然。
陸副書記還悄悄地告訴她,張書記比他遇到的書記都更能弄到錢!錢這東西太重要了,再有錢的單位都覺得缺錢花,縣裡的機關單位缺錢還可以靠財政發工資,鎮下面,這工資資金都由鎮財政負責,一把手連工資都發不出,還站得住腳跟嗎?
郝書記想起那天,張建中與那死鬼吵鬧的事,想那死鬼是不懂得張建中的難,不懂得與財政局搭上關係的重要,有時候,你李副書記利用手中的權力可以呼風喚雨,那是你不缺錢,人家抓不住你的軟肋奈何不了你什麼。
如果,讓你負責邊陲鎮這些幹部的工資獎金,你把關係弄僵了,再大的官,再強硬的手段,人家也能刁難你。郝書記找那局長討要過經費,他始終給你一副笑臉,好話說盡,錢卻一直不到位,你能把他怎麼樣?罵都罵不出口。
張建中能抓住機會處好關係,可見有自己的獨到之處。
僅這一點,許多人都不及他。
老主任帶他去看過那個宿舍工地,說這是大家企盼了多年的工程,張書記在邊陲鎮當副鎮長的時候就已經計劃要搞了,但一直拖到現在,總說資金不足,張書記資金就足嗎?高書記調走的時候,把錢都弄光了,張書記雙手空空,但他還是要上這個項目,爲什麼?心裡裝着大家啊!跟這樣的領導做事,再苦再累也願意。
老主任說,張書記雖然不是從最基層做起,但他與羣衆打交道多,與普遍幹部交往多,對底層的人感情深,一旦他有話語權,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曾爲他做過事的人。
有人敲門。
“誰?”郝書記從椅子上站起來。
張建中在外面應:“是我。”
“你還用敲門嗎?”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不該錯怪女婿,人家這是對你尊重,就不興你在洗澡啊!不興你剛洗了澡衣服不整啊!
如果,張建中回來的晚一點,她還真進衛生間洗澡了。接待房間像集體宿舍一樣,用的都是集體洗浴間和洗手間。
“你怎麼一個人?”
“還好說?明知道我留在這過夜,也不早點回來陪我說說話。”郝書記看了他一眼,問,“你喝酒了?”
“喝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