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中和郝書記問遍所有敏敏會去見的人,找遍了所有敏敏可能會去的地方,但都沒有她的消息。
“她會去哪呢?”
張建中也說不清楚。
郝書記焦急地說:“她不會去幹傻事吧?”
張建中覺得不是沒有可能,但又說不出口。
“她會不會和老李在一起?”
“應該不會。”郝書記似乎很瞭解女兒地說,“她不會告訴老李。”
但張建中還是給老李打電話。
“你還沒準備回來嗎?”
老李說:“調查組剛剛通知我,明天找我談話,我正在準備。”
他的語氣很平靜,估計真像郝書記說的那樣。
“那我跟敏敏先回去了。”張建中還是試探性地說。
“回去早點休息吧!”
很顯然,敏敏不在老李那,但老李發現了什麼不妥,平時,他們回去休息從不打電話告訴他的。
“你有什麼事嗎?”
“沒有。”
“你放心,不會有什麼事的。”
張建中的心突然提了起來,這話裡是不是有話?
“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我都考慮清楚了,明天,攤開來說。”
原來他說的是明天與調查組的談話,其實,老李是最不必擔心的,縣委書記把虛假典型的責任都攬了,他只是執行者。張建中的麻煩比他要多得多,畢竟,周鎮是他的搭檔。搭檔出了這種醜事,他有無法推卸的責任。
“你跟你媽說,我可能要晚點回去,叫她別等我的門。”
張建中還是感覺怪怪的。
這些天,他總在想,如果無法力挽狂瀾,是不是要做出丟卒保車的犧牲?本來,這假典型也是自己出的餿主意,由自己承擔這後果,也在情在理。
然而,他一直下不了決心。
沒錯,縣委書記對自己不薄,至少這次事件,他就把責任攬過去了,自己承認那假典型是自己一手製造的,調查組會相信嗎?就一定能開脫縣委書記的責任嗎?他打人這一點就夠他喝一壺的。
目前的狀況,他老李所承擔的責任還是很輕的,雖然對自己會有影響,但影響並不大,如果,自己硬把責任承擔下來,政治生涯可能就停歇了。
千萬不要自以爲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下班前,縣委書記曾到他辦公室來坐過,嘆着氣說:“我們似乎已經到了窮途末路。”
那時,老李還在想,縣長對付的你,並不是我老李,窮途末路也是你的窮途末路。
縣委書記又嘆了一口氣,說:“這次,難道就束手待斃?”
現在回想起來,縣委書記貌似不僅僅是來嘆息的,心裡似乎有許多話要對他說,他要說什麼呢?
有什麼話那麼難於啓齒呢?
接到調查組通知明天跟自己談話的電話,老李又在考慮,是不是要走那一路丟卒保車?這一步是否走得通?
張建中給他電話時,他覺得似乎要拿主意了,於是,往書記家裡打電話。電話是他的家人接的,說他不在家。其實,也應該想到,這陣,縣委書記承受那麼大的壓力,哪有閒情呆在家裡。
“你還在辦公室?”
“剛纔,接到調查組的通知了,明天下午,找我談話。”
老李說:“上午跟我談。”
“什麼時候跟縣長談?難道我們談完了再跟他談?”縣委書記覺得太不合邏輯,怎麼的也應該是他這個縣委書記最後一個談啊!
“可能他早就談了。”
“也不知道他都說了什麼?”
“肯定是對我們不利的話。”
縣委書記說:“我擔心,整個調查過程都是朝有利於他發展的,調查組一直就跟他溝通。”
這也不奇怪,你書記是調查的對象,而縣長卻是依靠的對象。當然,這話不能跟書記說。
“你也在辦公室嗎?”
“是的。”
“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想和你商量商量。”
老李覺得縣委書記太客氣了:“我去你辦公室吧!”
縣委書記卻說:“還是我去你那吧!”
老李心兒一跳,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不會是他也想到了這一步吧?
縣委書記推門進來的時候,自我解嘲地說:“這個事,把我們都搞得焦頭爛額。”
“從沒遇過這麼棘手的問題。”
“應該說,我們太輕敵了。這一兩年,我們太順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就幹得成什麼,心氣大了,所以,麻痹了。”
“我倒不這麼認爲。”老李說,“我們是一心一意撲在發展上了,只要有利於發展,我們就不顧一切,我們眼睛只瞪着前方,卻沒提防有人在背後打黑槍。”
縣委書記笑了笑,說:“你這是在爲自己辯護,人家說,我們乾的都是歪門邪道。”
“沒有那些歪門邪道,邊陲鎮能發展起來嗎?興寧縣可以形成現在這種兩翼發展的格局嗎?如果,再有幾年,開發區的碼頭工程搞起來,興寧的招商引資就成氣候了。”
“你這是在爲自己的女婿辯護。”
老李說:“走私有沒有人搞?有人搞。開賭場有沒有人搞?也有人搞。
——爲什麼人家搞就沒問題?我們搞就那麼大爭議?我們還有試驗區的牌子呢!當初,張建中爭取這塊牌子,就是希望找到一個相對合理的說法,現在,沒牌子的搞得風風火火,有牌子的倒成了一種罪過。
——興寧縣發展爲什麼總比別人慢一步?說到底不是膽子大不大的問題,是嫉妒心的問題,能不能包容的問題。一有利益,一個個都想來瓜分利益,一有政績,一個個都跑來撈取,早幹什麼去了?沒有利益,沒出政績的時候,他們都幹什麼去了。
——這就是興寧人的劣根,看不得人好。大家都平庸,沒問題。有人冒出來,就不爽,撈不到利益和政績,就合夥把他按回去。改革開放就是要更新這種觀念,人家更新的快,衆人合力助船浮,興寧縣還劣性不改。
縣委書記問:“明天,你就向調查組陳述這些道理?”
老李搖了搖頭,說:“有用嗎?人家調查的是你打人,是虛假典型。”
“是啊!這就是人家的高明之處,偏不跟你說正事,揪住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放。發展纔是硬道理,這話在別的地方是硬道理,在興寧卻是一句空話。不發展,什麼毛病都沒有,發展總有這樣那樣的不足,特別是現在這種形勢,說得不好聽,大家都在渾水摸魚,怎麼可能沒問題?這幫人就揪住你的問題不放。”
縣委書記嘆了一口氣,說:“我自己到沒什麼,下臺就下臺,但試驗區還搞不搞?還怎麼搞?按班就部,還算什麼試驗區?這時候,需要有一個人爲張建中保駕護航。”
老李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讓縣長得逞,或者說,讓他完勝,我、你和張建中都不會有好結果。但是,我們三人中,有一個人把所有的負責承擔起來,另兩個人或許可以保持現狀。這個承擔負責的人,非我莫屬。”
“雖然,我有點自私,權衡之下,還是覺得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我也有這個想法。”老李說,“相比之下,興寧更需要你。我與張建中相比,他也比我更重要。畢竟,我已經這個年紀了,也沒多少發展空間了。”
縣委書記激動地握住他的手,眼眶裡似乎有淚在滾動。
“只要我還在這個位置上,我保證,一兩年內,你還能恢復到現在的位置。我保證,張建中繼續他的上升之勢。我保證,不會放過縣長,只要有機會,我會讓他死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