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不是錢的問題,是面子的問題,所以,老李從不借用別人的手機。這天,用的是丁建的手機,他也在江市。
“吃飯了嗎?”
“還沒有。”
“怎麼這麼晚?”
老李問:“你那邊怎麼那麼吵?”
“正在吃飯呢?”
“又喝酒?”
“沒有。”郝小萍已經走出房間,沒那麼吵了,“他們在喝,我只是陪襯,沒有喝。”
“你是常委,不喝也沒人敢B你喝。”老李不知她跟什麼人喝,說,“有時候,就是要擺擺官架子,特別是喝酒的時候。”
“我知道。”郝小萍問,“你怎麼還沒吃飯?”
本來,是想叫她過來一起吃飯的,既然她有飯局,老李就不說什麼了,他當然清楚吃飯也是工作,特別是到了一個新環境。
老李來江市見常務副市長。此時,市長已經當了市委書記,常務副市長很有點爆冷地當了代理市長,說是代理,其實省委常委會已經通過了,只是要走一走市人大代表投票選舉的程序。不是說,國家最高的權利是人民代表大會嗎?不能只是嘴巴說說,總得有點兒體現。
一聽到這個消息,老李恨得直想搧自己兩嘴巴,你跟他的關係非同一般,平時套套近乎,稍稍維繫維繫,讓他幫個忙什麼的,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那次,張建中當糖廠廠長,人家還的電話給你,多少還有點巴結你的意思呢!你倒好,讓人家熱臉貼了你的冷屁股。
有時候,你還不能不服氣,在部隊那會兒,你就混得沒人家好,雖然每次演習,你帶領的那個團總拿第一,但你還是轉業了,人家卻“騰騰”往上升,轉業到地方,還是一個勁往上披爬。你混得怎麼樣?還是部隊轉業時的正處,現在,還掉進非領導職務的泥坑裡了。說不定,哪一天,老婆混得也比你光鮮。
丁建說:“你只是感慨有什麼用?來拜見拜見代理市長啊!”
“我哪還有臉見他。”
老李把那天不賣帳的事兒一說,丁建就破口大罵:“別說你要抽自己兩嘴巴,我都想撲過去抽你兩嘴巴!你那不是不服氣,你那是嫉妒。你那不是不賣人家的帳,你那是沒良心,不管他有沒使勁,至少沒有反對吧?如果,他反對,那個林副市長也成不了事,張建中別想能當糖廠廠長。”
老李還嘴硬,說:“你說我嫉妒,我承認,但絕對不是沒良心。像他那種人,前怕狼後怕虎,張建中的事根本就與他無關,他點頭,但也不會反對。”
丁建說:“你別廢話了,快到市裡來。”
老李厚着臉皮就往市裡趕。
形勢發展得太快,原來以爲在興寧縣呆一輩子了,那想到,一個月不到,張建中調市裡了,老婆也調市裡了,留下你孤零零的一個人。哪一天,敏敏回來,肯定還是往市裡跑,所以,你別無選擇,也要跟他們到市裡。
老戰友當了代理市長,你能不傍這棵大樹嗎?
雖然,他這傢伙當了市長“前怕狼,後怕虎”的本性難改,你要求他幫你調動調動,只保留正處待遇,不要求其他,他還是應該可以幫你了。
“這事還別急着跟他說。”老李擔心太赤/裸裸會引起反感,“這次純粹是祝賀,其他事一概不談。”
丁建說:“有分寸。”
老李就叫丁建打電話約代替市長。
丁建說:“我約算什麼?你約他才顯得有誠意。”
“我不是怕他不理我嗎?”
“他就是不理你,你也要約,你自己惹的禍自己補,必要的話,向他道歉又有什麼了不起?”
老李不樂意了,說:“我向他道歉?不可能!”
丁建叫了起來:“我算什麼東西?你以爲,他們還是團長彼此平起平坐啊?你以爲,你還是尖刀團團長,比人家神氣啊?就算你現在是縣長,向市長道歉也不丟臉,何況,你連縣長都不是。”
老李一咬牙,說:“約就約!”
代理市長一聽到老李的聲音,連連說,你這祝賀也太遲了吧?我還想打電話祝賀你呢!老李問,祝賀我什麼?
“你是喜事連連啊!”
“我有個屁喜事!”
“前一陣,女婿調到江市來了,接着老婆也調來了,前天,女婿又上報又上電視,幾乎成了江市企業明星,這不都是你的喜事?”
老李說:“他們都喜事連連,我卻連個吃飯的地方都沒有,晚上想摟着老婆睡個幸福覺都成了奢望。”
“你不要那麼多牢騷,調你老婆的時候,應該徵求過你的意見,你當時怎麼不說實話?你要不願意,組織上也不會硬把她調到南區來。”
老李“嘿嘿”笑,感覺氣氛還不錯,這傢伙還是念舊情的,並沒跟自己一般見識。
“晚上一起吃飯吧?”
代理市長說:“不行,今天不行。”
老李說:“我都到江市了。”
“我知道,你和丁建在一起,你用的是他的手機。”
“我再叫他把幾個戰友約出來,大家放開來喝幾杯。”
“今天有任務,要見外商。”
“這樣啊!這樣啊!”老李搭不上話了。
掛了電話,丁建搖着頭說,沒戲了,你沒戲了。老李說,怎麼就說我沒戲呢?今天他有招商引資任務。丁建笑了笑,說:“你真以爲他有任務?那不過是個藉口,表面跟你好說好笑,關鍵的時刻,一個理由就把你打發了。這是他慣用的伎倆。你真落伍了,呆在興寧縣那麼個偏僻的地方,退化了,越來越鄉巴佬了。”
“你城市人?你混得也不見得好到哪去?”
丁建說:“我是不想往官場混,一心只往錢堆裡扎,抓夠了錢,老子提前退休,周遊全世界。”
老李想起了什麼,說:“有機會,幫幫小張。他人生地不熟的,必要的時候,給他帶帶路。”
“你太小看小張了,還用我帶路,現在,不敢說大街小巷沒人識,但處級以上的領導沒幾個不識他的。”丁建說,“小張的思維就是不一樣,一個宣傳,那個破糖廠成了大家關注的目標,他那個廠長無人不曉。現在,就等着他幹出一兩件像樣的事了。小張的能力,我是知道的,一兩年內,一定會冒出來。”
老李不認同,說:“年青人還是嫩了點,我冒進不是什麼好事,以前,我還可以罩着他,還可以幫他擦擦屁股,現在,沒人罩着,遲早會吃虧。”
這麼說,他像是明白了什麼,說,“我得去見見那傢伙,不要這張老臉,也要去見他。”
他說的“那傢伙”是代理市長,爲了張建中,你也要處理好彼此的關係。不奢望他能像縣委書記那麼罩着張建中,但有那麼一層關係,總比沒有好。
老李跑到代理市長辦公室等他,見個面,說幾句話,能把彼此的關係拉多近算多近。
等到快下班,代理市長才開完會回來,身後跟着好幾個人,貌似會議上還有沒能解決的問題,會後還要研究。
代理市長見老李站在走廊上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你怎麼在這裡?”
“我等你呢?”
“你都看見了,我正忙着沒時間。”
老李心裡的火騰騰燃燒,卻強壓着,笑嘻嘻地說:“到了江市,不來見見你也不像話,既然你忙,我也不打擾你了,這就回去了!”
“你也不用急着趕回去吧?既然來了,晚上和小萍團聚團聚。”
老李知道這是句空話,團聚不團聚還要你超心?但嘴上還是說:“老夫老妻了,還什麼團聚不團聚的。不過,還是要感謝市長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