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擡腕看錶,現在只是10點18分,時間還早,因此走得並不匆忙。聽到堀江的叫聲,他有些疑惑,以爲是又出了什麼事請,於是轉身快步走了回來。
堀江看着鈴木年輕的臉,思緒萬千,一時都忘了自己是爲何把他叫了回來,直到鈴木催問了兩句之後,方說道:“鈴木君,你知道嗎?其實,那天,我們並不僅僅是在確認遺囑,而且還對遺囑的內容作了很大程度上的修改。”
鈴木一臉疑惑地看着堀江,不知道爲什麼她會將這些事情說給他得知。
堀江補充道:“這遺囑最後的變動,實際上全是因爲你的原因。”
“什麼!”鈴木失聲道,“這怎麼可能?”
堀江的說話的語氣中似乎是帶着少許的嫉妒:“鈴木君,你是一個很特別的人。自從經歷過生意上的失敗後,京平他變得很多疑。不,應該說京平他一直疑心病很重,而公司倒閉之後,更是變本加厲了。他變得聽不進別人的話,認爲所有的人都想害他。就連和他相識相知,夫妻十多年的海倫,他也不相信了。海倫一氣之下,才與他離婚,獨自回了米國。”
堀江的話信息量很大,她口中的櫻木京平,與他所認識的櫻木京平,簡直完全是兩個人。
“不過,他卻毫不防備地接納了你。短短一個多月,他就把你當做了至交好友,甚至連僅剩的親人花道,都託付給了你。你真是一個特別的人啊!”堀江重複道。
堀江嘆了口氣,停下訴說,雙目流露出哀傷。
鈴木靜靜看着堀江,知她還沒說完,並不插話。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堀江秋子看着鈴木,繼續說道:“鈴木君,你知道嗎,京平他的公司雖然破產了,但是他本人卻是還有相當大的一筆錢在手裡,足以讓他和花道安安穩穩度過這一輩子的。”
鈴木問道:“那他怎麼不動用這筆錢來治病?”
堀江睜大眼睛看着鈴木,不說話就這麼看着他,看得鈴木心裡都發毛了,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方纔又嘆了口氣,說道:“我總算有些理解京平的選擇了。”
“啥?”鈴木表示自己聽不明白。
堀江把目光從鈴木身上移開,似乎是自言自語,不過卻是在回答鈴木之前問的問題,她說道:“京平他認爲即使這筆錢用上,他也就是在病牀苟延殘喘罷了,這樣的人生太過無趣,而且還會拖累花道,所以他執意放棄治療。他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慾望了。”
鈴木回想與櫻木京平結識的點點滴滴,這個做法,確實符合櫻木他好強、現實、功利,只有在涉及兒子時才例外的性格,淡淡地說道:“這個做法我能理解,但不能接受。”
櫻木京平性格古怪,這是在一般的11區人眼中,而鈴木的靈魂來自於未來一切向錢看,娛樂明星勝過科學家的價值觀扭曲的種花家,自是對此不覺違和。
堀江沒有理會鈴木,而是陷入了自我的節奏,繼續說道:“他在醫院裡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我幫他更改遺囑。他要我將積蓄的一半提出來,爲花道在附近買一棟房子。”
鈴木有些疑惑,這個決定不符合櫻木的性格。櫻木花道現在年紀還小,現在就爲他置下房產,他一個人未必打理得過來。而且,讓櫻木花道一個人住一棟房子,似乎也有些太過浪費了。
然而,堀江的下一句話卻讓鈴木變了臉色,她說道:“京平他說,這棟房子的戶主先寫櫻木花道的名字,等到他成年之後,再把房子過戶到你,鈴木弘文的名下。”
鈴木怒道:“他怎麼能這麼做!我答應照顧花道,不是爲了他的家產!他這是讓我怎麼做人!”
堀江幽幽地道:“我也認爲他這個做法不對,他居然選擇相信你,而不是我。坦白地說,我很傷心,也很失望。不過京平他並沒有糊塗,他連你現在的反應都預料到了。他讓我告訴你,這不是交易,只是朋友的饋贈。他相信,就算沒有房子的存在,你也會照顧花道到他成年的。京平看人一向很準,他說你既然答應了他,就不會反悔。這幢住宅,只是讓你的承諾變得合乎人情。他說他很喜歡你說過的一個華夏古代,拿牛換取當奴隸的族人的故事。”
鈴木沉默了半晌,說道:“我說過的話,肯定會做到。但這棟房屋,我絕不會收下!你們也太小看我掙錢的能力了!”
堀江微笑道:“等到房屋在你名下的時候,你可以隨便處置。還有,京平從來沒有小看過你的能力。他讓我把剩下的資金,都投入到米國的股市之中,去購買微軟、蘋果和思科的股票。他認爲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未來將會是網絡化和信息化的時代!”
鈴木再次無語,這些東西其實都是兩人喝醉的時候,胡言亂語之中偶然提起的,沒想到櫻木京平卻記在了心裡。鈴木沒有再談下去的心思,擺手道:“那就先這樣吧,你給我一些思考的時間。”
櫻木京平的喪禮由堀江秋子聯繫喪葬公司後,委託專業人士一手辦理。
鈴木在通夜的那日再次見到了櫻木花道,感覺他似乎成熟了好多。
櫻木花道已經接受了父親亡故的事實,面容平靜,禮儀妥當,只有紅腫的雙目和沙啞的聲音,讓人知他隱藏的悲慟。
告別,下葬。
喪事的流程走得很快,也很寒酸。
櫻木京平的葬禮上來的人不少,但大多數人都是看了一眼就走了。留下的,除了鈴木這些左鄰右舍之外,就只有堀江和生前的幾個手下。
甚至有數人對逝者頗爲不敬,櫻木花道目眥欲裂,幾乎要暴走了。
鈴木上前按住他,小聲告誡道:“現在讓你父親安安穩穩地走是最重要的事情,不要他死了,還讓人笑話他,生的兒子沒教養!”
櫻木花道渾身顫抖,但終究是忍下了,聲音問道地說道:“非常感謝您,鈴木叔叔。我不會失態的。”
在整個喪葬期間,櫻木花道都表現得很完美,讓人無法指摘,然而當一切都結束後,他卻把自己關在公寓的房間裡,哭喊了一整天!
正當鈴木擔心他,準備上樓敲門的時候,打開房門,卻見櫻木站在門口,啞着嗓子說道:“鈴木叔叔,從今天開始,我就住你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