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語氣和平時並沒有兩樣,但事實上潘明莉的神色卻有些惱怒,她覺得季勝安打這個電話有些太離譜了,你作爲我一手提拔起來的嫡系,如果我在銅臺市真的有關係戶,我難道還要瞞着你嗎?你打這個電話,就是在懷疑我以權謀私搞小動作,挖國有資源的牆角,真是豈有此理!
最麻煩的是,高建彬副書記現在正趕往銅臺市,要是這樣的風聲傳到他的耳朵裡,難免會起疑心的,有句不好聽的話說得對,黃泥掉到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
種種跡象可以證明,高建彬一旦涉及到工作方面,那是六親不認,翻臉不認人,別說自己的女兒潘楊是他的辦公室人員,就是他的秘書也不行。
季勝安急忙說道:“是這樣的潘部長,因爲銅臺市的治理工作有點不盡人意,所以我和侯文治同志經過商議,約談了寶蓮縣的縣委書記和縣長,但是兩人提出有外力干擾工作的進展,並且言之鑿鑿的舉出了實例,說北郭鎮煤礦有您侄子的股份。”
然後說道:“根據我得到的資料顯示,北郭鎮的煤炭資源極其豐富,是黑煤窯的重災區,鎮煤礦雖然是有手續的企業,但很多礦井卻沒有經過監管部門的審批,屬於沒有手續的黑煤窯,屬於這次行動的打擊範圍,縣裡的同志們感到很爲難,我只好給您打電話問一問這個事情。”
潘明莉皺着眉頭說道:“既然是縣委書記和縣長提出來的實例,那就證明這個事情不會假,還有別的情況嗎?”
季勝安說道:“有一處煤礦是左天琪副省長秘書打的招呼。還有一處牽涉到了侯文治同志。說是他的表弟投資了黑煤窯。但奇怪的是,侯文治同志竟然毫不知情,我現在正覺得納悶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覺得此事必有蹊蹺!”
潘明莉的境界比季勝安要高出很多,要不然相同的年齡,一個是市委書記,一個是省委常委,她的思維邏輯能力相當敏銳。一想就明白了。
她冷笑着說道:“還真是有人賊心不死,敢動手做這樣的圈套,我看他是活夠了!左天琪同志秘書的電話估計不是假的,有人找到門上說情,他要給個面子,所以讓秘書以自己的名義打個招呼,可見這人情也就那麼回事,敷衍而已。”
又說道:“至於我的麻煩,還有侯文治的問題,按照我的推斷應該是綁架。肯定有人把兩個糊塗蛋拖下水,要借用這種關係束縛縣委縣政府的工作力度。也讓你們爲難。”
季勝安真的吃驚了,說道:“這樣做可就把您給得罪了,誰的腦袋這麼蠢,敢做這樣的安排,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潘明莉淡淡的說道:“煤炭行業的利益有多大你還不清楚?有些人爲了錢什麼都能做得出來,有什麼好奇怪的?你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要管別的,高書記快到銅臺市了,你把這個事情向他彙報一下,設圈套的人必然難逃他的制裁,我的態度很明白,這是國家的政策,必須徹底的執行到位,就算這是真的也要照章辦事,沒有例外的照顧。”
掛着省委牌照的奧迪轎車快速駛進了銅臺賓館,聯合檢查團就住在這裡,作爲陽西省經濟實力前三甲的銅臺市,的確是財大氣粗,賓館雖然評定的標準是四星級,但是按照軟硬件設施,完全可以和五星級大酒店媲美。
紀明偉和李春健作爲警衛員和司機,自然是要跟着來的,高建彬還沒有下車呢,就看到趙凡民急急忙忙走出了賓館的大廳旋轉門,估計是接到電話後,一直在大廳裡等着他。
臨來之前高建彬就交代潘楊,給市委辦打電話的時候明確要求,市委領導班子的成員不要去高速路口接他,興師動衆的耽誤工作。低調做人高調做事,這是他目前的工作方式,雖然來到陽西省的時間還不長,但現在的影響力對一個省委副書記來說已經足夠了。
進了房間一瞧,高建彬笑着說道:“這裡的環境和設施還真不錯,雖然只是行政套房,可我看快比得上總統套房了。”
這句話倒是沒有誇大,這套房間竟然有兩個臥室,還帶着單獨的客廳、餐廳、辦公室、浴室和洗手間,是歐式現代的裝飾風格,所有的傢俱和電器等,都是價值高昂的進口名牌,很有檔次和品位。
趙凡民說道:“高書記,這還真不是賓館專門爲領導們特意建造的,雖然這是保留的貴賓房,在銅臺賓館裡很多房間都是這樣的佈局,這和銅臺市的經濟環境有關,有錢人很多,主要考慮到他們的需求,那纔是最主要的收入來源。”
高建彬點了點頭,在沙發上坐下來,說道:“你發給我的郵件我都認真看了,市委市政府方面對檢查團的配合,現在有沒有起色?”
趙凡民說道:“銅臺市委市政府的同志們對領導小組交辦的任務,一直是高度重視和支持的,阻力主要來源於下面的縣區,甚至是鄉鎮的領導幹部,也有很多村子的黨支部和村委會,對此抱有牴觸情緒。”
又說道:“因爲黑煤窯沒有合法的手續,所以要挖煤就必須和這些人打好交道,逐漸形成了一條利益鏈,我們現在要斷了他們的財路,他們當然動作不積極,甚至是拖延着只打雷不下雨。”
高建彬搖了搖頭說道:“縣區鄉鎮的問題不屬於我們管,那是市委市政府的工作範圍,我要的就是銅臺市的領導班子出面,主動的去解決這些問題,光是喊口號不見實際行動,結果還是個零,沒有多大的意義。”
趙凡民說道:“今天上午市委書記季勝安和市長侯文治,約談了寶蓮縣的縣委書記和縣長,裡面有一些意外的情況,讓我也覺得很有意思。”
高建彬從口袋裡掏出煙來,點了一支,說道:“寶蓮縣這個地方我當然知道,陽西省最大的煤炭資源地級市是銅臺,而銅臺市煤炭資源最多的就是寶蓮縣,那裡的煤層距離地面很淺,適合大規模開採,既有國營的煤礦企業,也有私人的煤礦企業,還有一些鄉鎮或村辦的煤礦企業,總之,搞得有點混亂。就是因爲投入少產出大,危險係數小的特點,才導致了黑煤窯的數量格外多,季勝安和侯文治做得對,思路也是正確的,你說吧,出了什麼情況?”
趙凡民嚴肅的說道:“高書記,剛纔您還沒有來的時候,季勝安同志給我打了個電話,提到了寶蓮縣反應的三個難題。左天琪副省長的秘書打過電話,爲寶花礦業說情,老石村煤礦牽涉到了侯文治同志的表弟,北郭鎮煤礦據說有潘部長侄子的股份,得到這樣的信息,他們自身也是非常驚奇。”
隨後說道:“這三家煤礦都是有合法手續的,沒任何的問題,但是,很多沒有手續的煤礦也是他們三家在經營,打的也是他們的牌子,根據領導小組的分類,屬於黑煤礦的範圍。”
然後說道:“侯文治同志打電話問了一下他的表弟,他表弟說這個老石村煤礦是和外地的朋友合夥購買的村辦煤礦,銅臺市鐵路運輸局的領導牽線搭橋,他的表弟是做生意的,和鐵路方面的關係不錯,能搞到車皮。”
接着說道:“合夥人的背景表面上看起來是範副省長的外甥,和銅臺市幾個領導的子女,可我卻認爲這只是個煙幕彈,還有更高層的背景。潘部長詢問了自己的侄子,他的說法是北郭鎮煤礦有股東要退股,所以低價轉讓了手裡的股份,有意思的是,北郭鎮煤礦的股東里面,也有範副省長的外甥,寶花礦業那邊因爲時間的關係,我還沒有調查明白。”
高建彬吐了一口煙霧,笑着說道:“這次來銅臺市還真是大有收穫,不把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們逼急了眼,他們向縣區施加壓力,這些事情也浮不出水面。你給兩位同志打個電話,要寶蓮縣的縣委縣政府,先把那些黑煤窯封閉起來,然後我們再慢慢的理頭緒。”
接着說道:“紀檢委處理這樣的問題不專業,我要李軍輝來負責揪出幕後的黑手,敢綁架這麼多的領導和領導小組搞對抗,腦袋被門板給夾了嗎?有合法的煤礦經營,還要搞這樣歪門邪道的小動作,他們的當真以爲風險和收益是相等的?”
這次來的時候雖然很低調,但並沒有保密,只是一個上午的時間,不但銅臺市連鄉鎮領導幹部都知道了,就是外市的大多數領導們也知道了。
誰也不清楚這位副書記的劍鋒所指,他從吃了中午飯開始就沒有再出過房間,而各方面傳遞來的信息發現,局面頃刻間爲之改觀。
趙凡民感嘆着放下手裡的手機,人的名樹的影,啥都不做,高建彬就是在房間裡坐着,外面的人也不敢不動起來,同樣都是省委常委,大家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