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延發並沒有去找馮德錦,一來有點難以開口,二來也考慮到現在馮德錦沒心思搭理那些個雞毛蒜皮的事兒。
眼下縣人大政府換屆正在關口上,馮德錦的勁道都在人事安排方面。劉海燕是他一定要拿下的,常務副縣長這個位置上的人,一定要徹頭徹尾跟他穿一條褲子,容不得像劉海燕那樣遊離地存在。
這個位置,合適的人選只有鍾新義。在馮德錦的操作下,鍾新義的公安局長職務被免去,幹上了專職副縣長,剛好因爲原本是縣委常委,所以趕上換屆的當口便直接到了常務副縣長的位置。
還有一件事馮德錦也比較上心,就是丁方芳的副縣長選拔任命。當然,馮德錦對此並沒有多少擔心,該安排的已經安排好,他只是擔心祁宏益會突然起事,把問題複雜化,那就難辦了。
事實上祁宏益根本就不會那麼做,他的身架一放到底,已經是拱手把富祥的一切讓給了馮德錦。所以,在換屆選舉中,馮德錦如願以償。
這個結果讓潘寶山很吃驚,他是有預料,丁方芳會成爲副縣長,但沒想到劉海燕的常務副縣長真的會被拿了下來,而且取而代之竟然是鍾新義。潘寶山驚過之後是感嘆,同時也得了個啓示,有些事是當仁不能讓的,讓一步就會失一片。
由此,潘寶山想到了新農村建設的功績。明年省新農村建設現場會在松陽召開,剛好是在省領導面前露臉的機會,所以新農村建設的光環必須得早點戴到自己頭上,否則早晚要給嚴景標統統捋過去。
潘寶山和沈欣麗商量此事,把想法說了,問能不能通過報紙的宣傳報道,來確認鞏固他在新農村建設上取得的成果。沈欣麗很支持,不過說那種報道相當於是典型事件,筆鋒歪一下就是典型人物宣傳,但不管是事件還是人物,只要是典型報道,都要通過宣傳部同意,也就是說要經市委點頭。
這個程序潘寶山知道,在這方面,尤其是黨報的宣傳有很大約束性,否則這事完全可以找《瑞東日報》駐松陽的張道飛直接在省報上折騰一下。
省報的主意沒法打,市報還是可以的。而且沈欣麗又非常積極,她說找個機會鑽空子,把稿件一發就成,第二天報紙出來白紙黑字,嚴景標只有乾瞪眼的份。
潘寶山說行,問具體該怎麼操作。沈欣麗想了想,告訴潘寶山怎麼操作不用他動腦子,一切由她來安排。潘寶山琢磨着事情也不會那麼簡單,說一定要靈活行事,如果難度大有問題就收手,免得惹了大麻煩沒法承擔。萬一嚴景標要是怒起來追查到人頭處理,那也不太好辦。
沈欣麗說沒事,說到底這事沒有根本原則性的錯,無非是嚴景標的個人意見作怪而已,掀不起什麼動靜,否則事情傳到上面,他嚴景標的臉上也不好看。
潘寶山一想也是,不過又想到了殷益彤,問她那邊怎麼辦,作爲報社的總編輯,她是要負總責的。潘寶山這麼問倒不是爲殷益彤擔心,而是怕如果把殷益彤給牽上,到時沈欣麗有些話會不好說,沒準也會受牽連。
沈欣麗明白潘寶山的心思,說那沒問題,剛好最近殷益彤要出發,大概半個月時間,就趁她不在松陽的時候把事情辦妥,也就沒她什麼事了。再說,就算是牽到她也沒事,現在她跟嚴景標那邊走得比較近,估計嚴景標還捨不得往她身上打板子。
潘寶山一聽沈欣麗那麼說便放了心,可是,還有一個人,卻真的讓他放不下心來。江楠,她可是分管報紙、網絡出版運行的,假如嚴景標要是把矛頭對準她,她是躲不開的。而且劉海燕還說過,嚴景標對江楠有所企圖,會不會用這個藉口再搞什麼示意性的脅迫?
深想一想問題很嚴重,於是潘寶山找個了機會,到江楠的辦公室聊了一下。
江楠明白了事情後淡淡一笑,說根本就沒問題,而且就算有問題她也不在乎。說有問題不在乎,江楠沒撒謊,但是說沒問題,那純粹是假話。
明知有問題還說沒有,江楠爲何這麼做?這讓潘寶山不明白。
其實原因很簡單。嚴景標向江楠暗示過,但江楠沒有接招,所以嚴景標是很惱怨的。這一點,江楠感知得很清晰,她知道早晚會被調離現在的崗位,只是嚴景標現在還沒找到藉口。江楠琢磨着,與其到時讓嚴景標白白地撥弄到一邊,還不如現在就幫潘寶山一把,好好推他個典型。所以,江楠說沒有什麼問題,她不想讓潘寶山有任何的壓力,順手人情的事。
不過順手也還得講究點策略,無謂的犧牲也不可取。剛好,潘寶山也說報社那邊有副總編沈欣麗配合,所以操作起來相對也容易些。
沒過多久,行動便開始。
在準備刊登潘寶山典型報道的當天下午,江楠到報社就黨報的宣傳性和新聞性的有效結合作了一小場報告。晚上吃飯的時候,沒有外出的三個副總編都陪酒。沈欣麗有數,故意讓晚上值班的副總多喝了點。沈欣麗也暗中加力輔助,讓那副總喝得很是興奮。
散場後,沈欣麗回去立刻讓宋雙把稿件送給編輯部,說是分管農業的市領導指定要發全市新農村建設掃描綜述的稿件。當班的編輯也不多想,市裡的規定動作不用想,只管執行就可以。甚至上版前都沒按照程序拿給值班的副總審籤,直接就安到了版面上。等版面小樣出來校對的時候,纔拿着版樣送到值班副總那裡,把稿件的事講了一下,說市裡有宣傳新農村建設工作的典型事件報道,指定今天要上稿子。
值班副總的注意力不在版面、稿件的把關上,他心不在焉,大體看了稿件說行。市裡經常有這種動作,對一段時期的重點工作進行回顧總結,也就是典型事件報道。再說,在把關控制上,典型事件比典型人物要寬鬆得多,幾乎就沒出現過問題。
其實,稿件並不只是新農村建設工作掃描,有點雜糅,既像典型事件報道,又像典型人物報道。這就是沈欣麗做得巧妙之處,而且潘寶山要的也就是這種效果,既突出了事,又突出了人,正好合適戴光環。
第二天,報道出來了。
嚴景標來到辦公室,看到擺在面前的報紙,頓時就拍起了桌子。他立刻打電話叫來了鄒恆喜,問有關新農村建設和潘寶山的報道是怎麼回事,宣傳口要樹典型怎麼不彙報。
鄒恆喜其實早就有預料,他一早看到報道後就知道嚴景標要發火,所以已經開始着手過問,直接打了電話給報社總編輯殷益彤。
殷益彤正在外地出差毫不知情,不過她說馬上就會覈實清楚,然後向他彙報。然而昨晚值班的副總上午關機睡覺,聯繫不到人。於是,殷益彤又打電話給總編辦,要當班編輯打電話給她說明下情況。
很快,編輯就回了電話,說是政文部宋主任要求發的稿,是市裡的規定動作。殷益彤氣得直歪鼻子,也等不及讓人通知宋雙向她彙報,直接又打電話給宋雙。
宋雙一點都不驚慌,一切都有籌劃。她說稿件是市政府辦根據潘寶山副市長的要求安排到政文部的,她便轉手交給了編輯部的當班編輯。
殷益彤聽到這裡算是明白了怎麼回事,說白了就是黨政兩系在工作上的爭風吃醋問題,這事沒法說。於是,她給鄒恆喜回電話彙報情況,只是說報社把關不嚴,等她回去後立刻整頓。
鄒恆喜說這事不小,嚴景標發飆了,不只是報社內部的整頓就能解決問題的。殷益彤一聽,立刻結束在外的行程,返回松陽。
嚴景標確實很惱火,但又不便大爲發作,畢竟這事關係到潘寶山,關聯到政府口的事。最後,嚴景標只能對事不對人,以新農村建設工作的宣傳報道時機不當爲由,對相關責任人進行處理。
江楠是脫不了干係的,她分管報紙、網絡工作。剛好,嚴景標又一直在找她的茬。當然,撤職也是不可能的,還沒到那嚴重程度,否則就顯得夾有私心了。
最後,鄒恆喜在嚴景標的授意下,對宣傳部的分管工作進行調整,報紙、廣播、電視和網絡,全由關放鳴分管。江楠只是負責外宣的對接工作。也正因此,關放鳴的排名一下躍到了江楠的前面。
對此,江楠看得開,這是早晚的事。而且下一步,關放鳴很可能就會取代曹文山成爲常務副部長。
報社那邊沒有什麼大動作。殷益彤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她回到松陽後就直奔嚴景標面前,說聞聽此事後,出差在外中途就折了回來認錯,並且保證回單位後一定會嚴肅處理當事責任人。
嚴景標在殷益彤面前倒也顯得平和,說工作出現失誤也算正常,能教育批評的就說說,也不必搞什麼大動作。殷益彤爲了顯示對事件的高度負責,說搞新聞宣傳容不得失誤,一個不小心就會造成輿論危機,根本不能掉以輕心。
回去後,殷益彤果斷行事,和社長許良庭商量了一下處理方案,隨後在報社黨委會上,把當事的值班副總調離採編崗位,到行政上負責後勤管理工作。當班編輯因爲沒走正規程序,把稿件直接上版,造成值班領導的麻痹大意,也負有一定責任,所以也調離編輯崗位,到採訪一線去做記者去。
其實,在這個事件中,處在風口浪尖上的是潘寶山,他是最大的受益者,也是矛盾的集中點。面對嚴景標的震怒,他也在琢磨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