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冬生並不怕科委佔了他的大廈,事實上,章堯東給他打招呼的時候也說了,這無非就是走個過場,讓領導視察的時候,多一個看點而已。
是的,鳳凰科委這半年多來動作很大,可是要說面子工程,還真沒什麼面子工程,科委這幫人都是實實在在做事的。
但是讓牛局長鬱悶的是:陳省長和安部長的行程安排裡,並沒有視察辦公大廈這個環節,是的,這只是一個備用方案。
僅僅因爲一個備用的環節,就要鋸掉價值八十多萬的牌子和射燈,就算牛局長財大氣粗,也禁不住要肉疼一下——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按說,若是能小心施工的話,等事情過後,這拆下來的東西也未始就不能重新裝回去,就算損毀一部分,大半還是能用的。
讓牛局長第二不滿之處就在這裡了,你徵用就徵用吧,早一點說會死嗎?事到臨頭才通知,而我們還得儘量抹去牌子曾經存在的痕跡,比如說相關的支架都要拆除,牆上的眼孔還要抹平——否則,不小心被領導看到的話,那不是弄虛作假嗎?
這種趕工的情況,鋸下來的東西,十有八九是要報廢掉了,這怎麼能不讓牛冬生心裡憤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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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就向王偉新抱怨,由於牛局長認清了形勢,兩人現在關係尚可,“偉新市長。市裡通知得實在太晚了,憑空給我這兒增加了不少損耗。”
“你知足吧,”王市長哼一聲,根本不希的理他,“市裡要真地把這樓給了科委,就輪到你哭了——當然,陳太忠大概會適當地補償你一點的。”
王偉新將“適當”兩個字咬得極重。牛局長一聽,冷汗登時就從脊背上冒了出來。這樓前前後後已經花了交通局小三千萬了,要是被科委用個千八百萬的買走了,那可是哭皇天都沒淚了。
按說,王偉新說的這種可能性很小,交通局和科委都歸市裡管,職能不能同那是先天的,誰也不是後孃養的。要這麼強取豪奪真的說不過去,交通局上上下下一千多號人也不會答應。
可是科委裡增加了陳太忠這麼個變數,那就實在不好說了,陳某人真想要了這棟樓,還真不是什麼難事,你牛冬生不答應?成,那換於滿江來當局長好了。
當然,這個可能性也是很小。牛局長跟陳主任地關係更是相當地不錯……但是,人家科委賴在你交通大廈辦公,可能是十來二十年的那種,仿劉備借荊州例,牛局長也不能說什麼吧?
“算了,希望科技部地人不會來這裡視察。”想通這一點,牛局長居然改主意了,“我這邊拆了牌子,不過是個有備無患的意思,呵呵……”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心聲一般,陳潔和安國超還真的沒來這交通大廈,這次安部長來,目的是務實,對這些虛的東西不是很感興趣,他甚至有心思去自行車廠看一看那幾輛樣車。也沒功夫去交通大廈轉悠。
陳省長心裡更明白。那暫借給科委的樓,十有八九就是忽悠人應付考察。她當然就沒興趣了,被人矇蔽並不是什麼光彩地事兒,傳出去更是難聽,如非必要就不用去了。
科委拿得出手的東西很多,說實業,不僅有精細氧化鋁廠、電動助力車廠這種在建的,還有碧濤化工這種已經投產的,尤其是煤焦油深加工這個項目,在實用方面,絕對是填補了國內空白。
安部長和陶主任對這個項目的興趣很大,同時也高度讚揚了清渠鄉的支持,這麼個小山包直接劃給了碧濤化工,配套設施又齊備。
更難得的是,邢建中將廠子規劃得很好,看上去整齊乾淨,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搞得很不錯啊,這纔是對回國人才最大地支持,”安國超情不自禁地讚賞,側頭看看跟着自己的邢建中,“小邢,你從科委借了多少錢?幾年能還清?”
邢建中登時汗顏了,不過,他肯定不能說這錢是別人投資的,說不得含含糊糊地應對,“嗯,利潤還行,兩年回本不成問題,只是我還想擴大再投資,還有……”
“還有什麼?”安國超聽得很仔細。
“還有就是瀝青的處理技術還待加強,粘稠度不夠,現在不能用於鋪路,”邢建中直接將話題扯到技術上了,“這一塊的成本壓力也很大,還有待技術攻關。”
“哦,那繼續努力,”安部長點點頭,也不知道是否聽出來了對方在迴避科委的投資,反正是沒再問下去,在部裡混地主兒,一般都是比較敏感的,“你也彆氣餒……搞到這個樣子已經很不錯了。”
接着就是剪綵了,電動助力車廠的剪綵、科委大廈的剪綵、科委房地產公司的剪綵,一系列的活動都展開了,一時間,連着三天,天南省電視臺都在不停地播報鳳凰科委的新聞,倒是忙壞了送錄像帶的人。
陳太忠是在第二天才出現的,還好,段天涯倒是沒有吝嗇自己的帶子,有意無意總是要給陳主任幾個鏡頭——當然,至於臺裡會怎麼剪接,那就不是他地事兒了,不過,想來新聞中心地唐主任會處理得很好吧?
陳潔對陳太忠很上心,聽說他前一陣車禍,還再三叮囑,小陳你一定要注意好身體,你還年輕之類的云云。
出人意料地是——其實也可以說是意料之中,安部長對陳主任也挺客氣,比對文海客氣多了,重重地表揚了他幾句,搞得陶主任聽得都有點膽戰心驚,後來主動找陳太忠解釋,“陳主任,你去北京的時候我正在忙一個會,本來說會完了見見你呢,結果小張說你已經走了。”
“呵呵,我就是報個到,看還需要點什麼準備工作,這也是鳳凰科委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陳太忠笑着回答,心裡卻是有點感嘆,我在北京足足被晾了一個多星期,你們也只當是順理成章的,現在見老安對我熱情,你就知道解釋了。
跟紅頂白人情冷暖,真的是莫過於此了。
安國超這次來,卻也不是空手來的,他給鳳凰科委還帶了一筆錢來,當然,這並不是他有做散財童子的覺悟,實在是鳳凰科委有些事情,讓他有點看不過眼。
“給你們科委撥上五百萬吧,外地的兄弟單位來取經,你們居然要收費,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安部長說起這個,就頗不以爲然地搖搖頭,“這個……太難聽了,這錢就專門用在招待上好了,不過,要花在刀刃上啊。”
文海聽得大喜,有錢花誰不高興?反正,對省級科委不收費那是早在“發改會”和例會通過了的,至於說其他非省會的地市級科委——讓他們食宿自理總可以的吧?
“我們這也是沒辦法,”文主任心中高興,臉上卻是很配合地“赧然”了一下,“自主籌集的‘創新基金’,投資商要求的回報,給我們造成的壓力很大啊。”
這就是自曝其短了,不過也都是早就有了默契的,安部長一聽,倒也知道所指,笑着點點頭,“這也是你們先走一步,摸索出來的經驗和教訓,不過,部裡已經考慮到這一點了,創新基金的目的是扶持中小型高科技企業的發展,不能太功利化了……”
說着說着,他的興趣就來了,“科學是老老實實的學問,來不得半點含糊和急功近利,更有不求回報的可能性,毛主席說‘失敗是成功之母’,沒有失敗,怎麼可能有成功?”
在基層這麼說話,安部長顯然有吹風之意,大家也都習慣了,尤其是《科學日報》的兩名記者,認真地拿着小本子記着。
可是鳳凰科委的這幾位主任聽得就愣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有點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照安部長這麼說,“創新基金”的性質就變了啊。
最後,還是文海撿個空檔,壯着膽子發問了,“安部長,照您這麼說,創新基金就是不該求回報的,是吧?”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這也是部裡的意思,”安國超點點頭,眉頭也皺了起來,“你們鳳凰的情況有些特殊,小陳本身還是招商辦的副職,別的科委沒你們這麼優厚的條件,而且,要是都像你們這麼操作創新基金,那索性叫風險投資好了,大家都挑肥揀瘦的,只培養高成長性的企業……這還叫扶持嗎?”
“這個基金的本意,應該是扶上馬再送一程!”安部長的發言,擲地有聲。
不求回報的創新基金,那豈不是跟火炬計劃的專項資金一樣了?幾個主任的眼登時就亮了,這可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兒啊,大家花錢都不用有什麼負擔了。
“那我們現在這個創新基金?”文主任笑嘻嘻地發問了。
“你們這個名稱要改,”安部長笑着搖搖頭,居然有心情開玩笑了,“要是你們不想要專項款項的話,那不改也行……咦,小陳哪兒去了?”
“他去英國了,”喬小樹咳嗽一聲,“幫着省裡協調一些事情。”
“哈,這麼厲害啊?”安國超聽得就是一呆,“傷還沒好就走,這麼負責的幹部,怪不得鳳凰科委搞得這麼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