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何鴻舉的話,酒桌上出現了一個短暫的停頓,呂鵬想說點什麼來的,不過看一看陳太忠,還是閉上了嘴巴,眼下這個氣氛,沒有他發言的資格。
“先在東臨水開個試點吧,那裡很苦的,”看起來,陳主任是念念不忘自己工作和戰鬥過的地方,“在水庫上裝機扯線,先試探一下電業局的反應。”
東臨水是苦,這絕對不假,但是他這話卻未必是全部的理由,重點在於,靜河二庫的速度雖然快,今年年底合龍裝機卻是有極大的難度,爲了儘快挑起跟電業局的爭端,只能在東臨水那兒想辦法了。
按道理來說,現在蔡莉就該下了,不過據說是下一屆人大會之前,不宜再動,所以眼下就這麼將就着,當然,這也不排除幾個副省爭奪得實在太厲害的因素,搞得副書記該走都走不了。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留給陳太忠興風作浪的時間不多了,所以他就必須抓緊了。
反正東臨水那裡,從村民到.白鳳鄉到紅山區裡,全部都是陳主任的關係,所以這裡是個極好的試點,除了電業局可能做出反應,不會再有任何因素來掣肘。
“這個我同意,”何局長當然也知道.白鳳鄉的水庫叫~~“太忠庫”,在他的心目中,這個水庫纔是最合適的實驗場所,不但地方小投資小阻力少,更關鍵的這是企業建造的水庫,雖然所有權和使用權不歸企業,但好歹也是個善舉,企業對水庫的使用方面有訴求的話,一般人也不好干涉和歪嘴。
“電業局想攔住‘太忠庫’上農網,.怕是很難的,”他笑着點點頭,“大家都不是外人,我直說了吧,第二個階段裡,這個突破口找得比較好。”
在建福公司和水利廳的操作思路中,徹底將農網.吃下來,一共是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就是轉包,跟建福公司簽訂代理協議後,將農網轉包出去。
第二個階段,是歷史性的也是突破性的,就是選準.地方之後,由建福公司構建幾個農網來做爲樣板,這就是說該公司不僅僅負責代管電網運行,也負責基礎設施的建設。
第三個階段就是前兩個階段的升級和拓展,確.定電業局無力反抗或者反抗無效的話,那就全面開花,直至反攻電業局大網覆蓋的領域,進入電業局傳統的領域跟他們搶飯吃。
按說,第一步才.開了四個試點,首要的是觀察電業局的相關反應,還不到走第二步棋的時候,但是好死不死的是,電業局剛讓陳潔敲打了一下,暫時也不敢做出什麼過激反應,那當機立斷走第二步,也是正常的。
饒是如此,何鴻舉也覺得陳太忠的步子快了一點,沒有人能想到,小陳搞這個的目的,賺錢倒是在其次,人家首要目的是想跟夏言冰碰一碰。
不過話說回來,陳太忠激進的行事風格,也早就爲人所知了,否則的話科技部的榜樣也輪不到鳳凰,所以何局長髮自內心地贊同此事。
於是,大方案就這麼定下來了,反正大家也都知道,呂鵬的哥哥呂強不但是鳳凰市的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還是太忠庫的修建人,白鳳鄉的坐地虎,更是在當地招了相當的人去廠裡做工,想來在那裡不會遇到什麼阻力。
“估計趙如山又要跳腳了,”酒到半酣處,呂鵬笑吟吟地對陳太忠說,兩人已經揣測過趙如山面對這種情況,會是怎樣一種表情了,但是事到臨頭,心裡還禁不住有點說不清幸災樂禍。
“跳就跳唄,”何鴻舉冷哼一聲,他也知道前一陣科委和電業局的衝突,事實上,鳳凰市市直機關裡知道此事的人真的不少,大家雖然表面上不說什麼,心裡無不暗自竊喜,你電老虎不是牛嗎?撞到強勢崛起的科委身上,還不是滿頭包?“他欺負慣別人了,現在也該讓他嘗一嘗被別人欺負的滋味了。”
“遺憾得很,電業局是垂管部門,”陳太忠微微一笑,隨即不說什麼了,不過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要不是電業局是垂管的,趙如山鐵鐵地要被他收拾下來了。
何鴻舉心裡就是一顫,這傢伙的殺氣實在太足了,縱然是何局長送了一個處長樓的指標給陳家,又有眼下建福公司的合作,心知對方絕不會對自己有什麼意圖,但是聽到這話,也禁不住脊背上噝噝地冒涼氣。
幾個人正吃着呢,何局長接了一個電話,臉色登時就變了,擡頭看看陳太忠,“太忠,寧建中被調整到氣象局了,氣象局老鄧去政協了。”
“哦,”陳太忠點點頭,他原本可以做出個大驚失色的表情來的,不過想想蒙哄何鴻舉實在沒啥意思,說不得咧嘴笑一下,“誰接替他的位置?”
“還沒出來,”何鴻舉挺奇怪他的表情,藉着這酒勁兒就說了出來,“你早就知道了?”
陳太忠愣愣地看了他半天,終於燦然一笑,“要說我不知道,那是哄你呢,我動不了趙如山還動不了個寧建中?他卡我科委脖子卡得挺爽嘛。”
“動寧建中可是不比動趙如山難度小,”何局長苦笑,一身的酒意徹徹底底地化作了冷汗,“太忠你這四處樹敵……小心麻煩啊。”
“我也不想啊,謝謝何局關心了,”陳太忠嘆口氣,他心裡感激對方的關心,說不得就將事情微微點一下,哥們兒總不能讓關心自己的人擔憂不是?“不過,你看是兩個行局,其實都是一件事。”
“還叫什麼何局?叫何哥、老何隨便你了,”何鴻舉眉頭一皺,不滿意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下一刻,他還是忍不住發問了,“電業局和財政局……這是同一件事?電業局根本跟財政無關的。”
“嗯,”陳太忠點點頭,笑着答他,“你也別問了,我不好多說,對了,這話你也別跟別人說。”
他這麼說話,看似是嘴不嚴,但事實上在官場混,一味地守口如瓶也不是好事,適當地在合作伙伴和下屬前**口風,也是必要的拉攏手段,一來能拉近雙方距離,二來也能給對方增強信心,要不然別人總覺得雙方隔閡太多——距離能保持神秘感,但是距離太遠,未免就有點飄渺了。
當然,其間分寸的把握,還是在一個度上,陳太忠現在正在努力地學習把握這個度。
“我倒是敢跟別人說呢,”何鴻舉在水利局局長這個位子上坐了多年,是實實在在的土皇帝了,所以對外面的事情操心不是很多,但是基本的眼光是絕對不缺的,能把電業局和財政局這倆不搭界的行局牽扯到一起的事情,那絕對不會小了,一般的機關和政府聽這倆局任意一個局的名字,都得頭大。
甚至他都隱隱地猜出了幾分,動寧建中肯定要關係到章堯東,沒有章書記的點頭,任何人都不可能動了鳳凰市的財神爺,而趙如山,則是關係到省電業局夏言冰。
想到這裡,何局長實在不敢再想下去了,禁不住打個寒戰,心說你們神仙打架,不要殃及到我這凡人啊,不過他心裡對陳太忠在官場中接觸的層面之高,倒是又有了新的認識。
只有一個蒙藝做後臺的話,可怕是很可怕,但是大家不去招惹就完了,蒙老闆跟陳太忠這副處距離太遠,中間還隔着地市這一級呢,但是官場中最可怕的不是有後臺,而是有後臺還有相當勢力的主兒,眼下的陳太忠,接觸的整體層面,遠遠不止是一個蒙老闆,連他水利系統的張國俊王浩波都是好朋友,這豈止是“可怕”倆字可以形容的?
倒是老張這傢伙聰明,居然把自己的侄兒塞給小陳做通訊員了,何鴻舉想到這兒,跟陳太忠親近的意思越發地強了,“太忠晚上有事沒有?”
“下午就得去素波了,”陳太忠報之以苦笑,“這是上面點名了,唉……還得去找一趟小樹市長,這日子過得倒是真充實。”
“找喬市長?”何鴻舉心說你好像比喬小樹玩得還猛呢。
“是啊,”陳太忠點點頭,一臉無辜的樣子,“找喬市長要錢,唉,科委的資金,還是緊張啊。”
你也倒真敢說,何局長登時無語,不過他沒想到,陳太忠這可是大實話,星火計劃的錢,只剩下二十來萬了,蒙藝答應給他兩百萬,卻是讓他去市裡要。
去市裡向誰要怎麼要,這也讓年輕的副主任困惑了一下,心說我總不能抓住章堯東或者段衛華,說蒙藝讓你給我兩百萬吧?
於是他就決定了,找自己的主管領導要,至於喬小樹張羅得來張羅不來,就是喬市長的事兒了,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要是喬市長要不下錢來,那就不要了,回頭見了蒙藝,萬一有什麼不爽的話題,他就可以將這個炸彈丟出來,羞辱一下對方——“蒙書記,您說的那兩百萬,市裡不給啊”。
這個心態的產生,還是由於上次他跟蒙老大頂牛了,可見陳某人性情中有些東西,實在是天生的,後天想改都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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