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徐纔在聽完趙未平的發言後,悄聲地問沈寶昌“他的發言內容向你彙報了嗎?他怎麼能這樣不經鄉黨委研究同意就講了出去?是代表他個人還是村裡?”
沈寶昌咬着後牙槽,一聲沒吱。
正文:
趙未平的從容鎮靜和侃侃而談,也讓徐才感佩不已。
徐纔在心中暗暗一挑大拇指,無聲地讚歎道:“了不起。這小子的腦袋是怎麼長的呢?什麼事一到他的嘴裡就變得天花亂墜。”
錢似海擺擺手,讓大家靜下來,環視着大家感嘆道:“我不知道大家聽了小趙的介紹後,感想怎麼樣,反正我本人是深受啓發。我們在開展每一項工作的時候,總是會提出一些原則和要求,總是要做出一些部署和安排,可是提出的這些東西貫徹落實得怎麼樣呢?恐怕大家都心知肚明。那麼在這麼個小小的東村,在大家都共同面臨抗洪這樣一個任務的時候,他們能把上級的提出的原則於自己的思路的結合,把上級提出的要求與具體工作相結合,並不折不扣地加以落實,並用取得的實際工作成果,告訴了我們什麼叫貫徹落實縣委提出的原則和要求,怎麼去貫徹和落實縣委提出的原則和要求,這等於免費給我們上了很好的很生動很具體的一課啊!我想,這應該能引起在座的常委們和各路諸侯的一些思索。”
這種充分肯定的態度,這樣高標準的評價,在錢似海的嘴裡是絕難聽到的,而這些肯定和評價都是給趙未平一個人的。這令沈寶昌嫉妒得牙根兒都冒出了酸水。
作爲列席人員,蔣玉雯自始至終在關注着整個會議的進展,也自始至終在關注着趙未平的表現。
現在,聽到錢似海和各位領導給予趙未平如此的讚譽,不覺心裡充滿了由衷的喜悅,一雙眼睛更是眉目含情地盯着趙未平,不離須臾。
在蔣玉雯身旁的呂清,早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不禁輕輕地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內涵複雜的笑意。
敏感的蔣玉雯意識到了什麼。她轉過身,看到了呂清正注視着自己,便莞爾一笑,不覺臉頰發熱,泛起兩團潮紅。
大家給錢似海的講話以熱烈的掌聲,表示了極大的贊同。
“小趙,你講一講你發明的那個‘手拉手’吧。”錢似海又笑容可掬地提出下一個問題。
趙未平一聽錢似海提出了這個問題,就羞澀地笑了笑,顯出一些靦腆,不好意思地說:“不瞞各位領導,這個事兒,還真不是我發明的,我不過是給取了個名兒而已。”
接着,趙未平就把魯春和苗蘭蘭的故事給大家講了一遍,然後說:“我們大家在討論的時候,都認爲這是個很好的典型,所以我們就決定在黨員幹部中推廣這些做法,普遍開展同災民的這樣一種幫扶活動。要叫活動就得有個名目,我就結合大家說的,取了這麼一個名,叫‘手拉手,肩並肩,獻愛心,破難關’活動。”
大家呵呵地笑起來,都點頭讚許,說活動來源於羣衆,服務於羣衆,生動,真實,可行,可信。
縣委副書記林鎮東興高采烈地說:“首先是黨員幹部羣衆的覺悟高,做得好;其次是你們認識得高,抓得好;最後是位置擺得高,你的名兒起得好。”
李森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說一千道一萬,還是林書記有水平,概括得好。”
大家又是一陣大笑,會場的氣氛十分活躍。
呂清和蔣玉雯來到走廊裡,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呂清一邊輕咳一邊說:“這煙讓他們抽的,都快把我嗆死了。”
蔣玉雯也手捂胸口說:“我也不行了。真應該給他們提一條意見,開會時禁止吸菸。”
呂清連連擺着手說:“沒用,就是省委開會也是這樣。省委會議室裡‘禁止吸菸’的大牌子明晃晃地掛在那裡,那些領導照抽不誤。”
猛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後,兩個人感到舒暢了不少,話題也自然而然地轉到趙未平的身上。
呂清很是歎服地說:“以前沒太注意,小趙這嘴皮子可以呀。我方纔注意了一下,他講了半天完全是脫稿的,不愧是當老師出身的,有基本功。”
蔣玉雯以讚美地口吻說:“當老師出身的多了,不見得都能有這個水平。我也是幹這個出身,這麼長篇大論地講,我就不行了。”
臨了,蔣玉雯又得意地補充了一句“他原來比現在還能說”。
呂清故意逗她道:“讚賞有嘉啊!還是你瞭解他。”
“不過,也有些變化,”蔣玉雯似有發現地說,“我感到他多了些老氣橫秋,少了些激情和銳氣。”
呂清道:“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現在是一級領導幹部,還能像個未出茅廬的學生似的慷慨激昂嗎?這就是成熟,城府。”
就在兩個人閒扯的時候,司正炎從會議室裡走了出來。
蔣玉雯認識司正炎,就主動打招呼,並把呂清介紹給他。
司正炎和呂清握着手說:“我知道,我知道,你沒少替我們縣宣傳啊,是有功之臣哪。”
呂清笑着說:“謝謝部長,我可不敢貪天之功,這是我的本職工作。”
司正炎糾正道:“那也有一個主動和不主動的問題。你沒聽剛纔臨江的趙未平就講過這個問題嗎?”
呂清來了個順杆爬,就勢說道:“你們的那個趙書記很年輕,也很能幹,我採訪過他,印象很深刻。”
司正炎滴水不漏地說:“是的,他是我們縣比較優秀的後備幹部之一。”
說完看了看蔣玉雯就不說了,便告辭方便去了。
望着司正炎的背影,呂清說:“看見沒有,這就是當組織部長的素質,不該說的話,一句都不能多說,點到爲止。”
蔣玉雯不理解地問:“因爲我在場?”
呂清回答道:“當然了,你是本縣的人,話多有失,說多了怕你泄露了天機。”
等呂清和蔣玉雯再回到會議室裡的時候,錢似海正在向趙未平提出另一個問題。
“東村的問題,既有歷史的遺留,也有現實的因素。但無論從什麼角度講,發展還是第一要務。關於這個問題,你有什麼考慮?”
趙未平沉吟了一下,緩慢但胸有成竹地說:“關於這個問題,我做過一些調查研究。我個人認爲作爲壩外村,東村將來發展和建設的根本出路在於搬遷,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也是從根本上徹底避免水患的唯一選擇。但是,在目前,我們各個方面條件尚不具備的情況下,如何能夠比較現實地解決一些問題,爲老百姓創造出比較理想的生活和生產環境,是擺在我們面前的一項迫切任務。通過總結這次水災,我們初步研究了一下,認爲東村的重建工作,應該從以下四個方面考慮和入手。”
錢似海指着趙未平說:“你具體談談。”
趙未平完全放開了,他從容不迫地侃侃而談。他談要從調整適應洪水的農業和產業結構入手,要從東村的整體規劃上入手,要從房屋的結構上入手,要從村級幹部調整入手,要從……
許多與會者在做着筆記。
沈寶昌也故作姿態地在筆記本上信手劃拉着。但劃拉些什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此時此刻,沈寶昌的思維像漿糊一樣理不清個數,甚至出現了耳鳴現象。
在那一瞬間,耳朵裡除了“嗡嗡”的響聲以外,他什麼也聽不到了。只能看到趙未平好似謙虛地拒絕,錢似海的一再堅持,大家一起獻給趙未平的笑臉。
他們又說了什麼?不知道,因爲聽不着。
沈寶昌實在不能再坐下去了,他忍受不了這種極度的壓抑和強烈的刺激。
沈寶昌悄悄地走出了會議室,來到屋外。
等徐纔出來特意叫他的時候,他的耳鳴現象才消失。
徐才告訴他,錢書記要講話了。
沈寶昌一聽,立刻扔掉菸頭,趕緊進屋回到座位上。
沈寶昌發現,他在還是不在,並並沒有引起人們什麼反應。他落寞地搖搖頭。他明白,他沒有被人注意。人們的視線都集中在錢似海和趙未平的身上,自己在與不在,根本不產生任何影響。
這時,只見錢似海擡起了頭,左右看了看,右手的手指在桌上輕輕地彈動了幾下,然後開始做總結講話。
錢似海顯得很興奮,興致很高。他聲音洪亮地說:“今天我們這個縣委常委擴大會議開得很好。好就好在既務虛,又務實;既研究當前,又謀劃長遠;既有全面的介紹,又有具體的經驗,使大家看到了該看的,聽到了該聽的,學到了該學的。不知道大家有什麼樣的感受,我還是那句話,我是很受教育呀。下面關於下一步的工作以及需要解決的幾個問題我講幾點意見。”
那天,錢似海講了很多。
沈寶昌雖然沒有像以往那樣做記錄,但錢似海講的那些關於使用年輕幹部、使用什麼樣的年青幹部的話無一不刻在了他的心裡,讓他終生難忘,刻骨銘心。
會議結束以後,全體與會人員在臨江吃完飯後就散去了。
錢似海前腳剛走,趙未平後腳就返回了東村。
望着大家絕塵而去的背影,徐才扶着有些搖晃的沈寶昌問:“你是回家還是回辦公室?”
沈寶昌嘴裡噴着酒氣說:“辦、辦公室。”
“你今天沒喝多少啊?咋整的?”徐纔有些不解地問。
沈寶昌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喘着粗氣。
進了沈寶昌的辦公室,徐才把他扶到牀上躺下,問:“我給你倒杯水呀?”
沈寶昌搖搖手。
徐才關切地又問:“你沒事兒吧?”
沈寶昌嘟嚕了一句,徐才也沒聽清楚,就說:“那你好好休息休息吧。”然後關上門走了。
腦袋有些發暈倒是真的,但並沒有醉。沈寶昌心裡明白得很。
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大了。讓他絕對沒有想到的是錢似海對趙未平的出格評價。
看着大家衆星捧月般地讚揚趙未平肯定趙未平的場面,沈寶昌不得不承認,今天這個常委現場擴大會,其實就是給趙未平一個人開的,別人都是陪襯。
這也太過格了吧?
這個趙未平究竟有什麼魔力,讓目空一切的錢似海如此看重如此提攜?
沈寶昌的心臟跳動的頻率異乎尋常的快,讓他感到陣陣氣短、心虛和暈眩。他感到自己在錢似海的心目中,已經漸漸被趙未平所取代了,被成田的政治舞臺邊緣化了。
望着逐漸暗下來的屋頂,沈寶昌心亂如麻,他不知道該如何排解自己,釋懷自己。腦子彷彿失去了控制,不聽使喚,越不希望去想,偏又把握不了。
錢似海對趙未平評價的那些話語,又不斷地浮現在耳邊,揮之不去,卻之不竭。
“今天,我們在座的都是各級領導幹部,都擔負着一定的責任。那麼,我們有沒有像趙未平同志那樣從大局着眼,從小處着手地考慮過這些問題呢?同樣是抗洪,趙未平同志卻能從中悟到那麼多的東西,思考那麼多的問題,研究那麼多的情況。不容易呀,同志們!比如他講的關於東村的發展思路問題。儘管他講的僅僅是一個村的發展思路,但我認爲,對我們的啓示卻是全方位的。農業問題,產業結構問題,建設規劃問題,幹部問題等等,這些問題都是影響深遠的問題,意義重大的問題。
“我看,東村的重建思路,完全可以作爲整個臨江的重建思路。我建議寶昌同志,你們要好好地研究研究,抓好落實。同時,對於全縣其它受災的鄉鎮,也具有很大的借鑑意義,甚至對進一步研究全縣的發展也有積極的啓示作用。”
徐纔在聽完趙未平的發言後,悄聲地問沈寶昌“他的發言內容向你彙報了嗎?他怎麼能這樣不經鄉黨委研究同意就講了出去?是代表他個人還是村裡?”
沈寶昌咬着後牙槽,一聲沒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