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早在一兩個月前便有了這樣那樣的傳言,但林貴傳言也成了現實,於是乎很多善於鑽營的官員私下裡就開始猜測,成爲黃州新一代當權人物的袁保國,對待沈放會是什麼樣的一個態度呢?可不要小覷了這種貌似很無聊的猜測,心思靈活的能在大勢出來之前便提前站好隊,就算是榆木腦袋,也可以腦汁絞盡而避免後知後覺,或繼續追捧沈放,或拐彎抹角打壓,至於省委王淼那頭,這縣官還不如縣管呢,真追究起來,帳也算不到自個頭上,所謂豺狼虎豹山中鬥,蝦兵蟹將水裡歡,顧得了上頭七十個太爺,上上頭一攬子太祖宗狗咬狗咬出腦漿子來也是球事。
袁保國拉着沈放的手在那談笑風生,彷彿林貴和走了,他們關係將會更加親近,便有那腦子只轉一個彎子的,前腳揮手送走林貴和的座駕,轉過身來就大張旗鼓地要搞一場官商新年大聯歡,增進政府與企業家之間的交流和情誼,說白了,就是爲袁保國和沈放架起一座勾肩搭背的橋樑。也有腦子轉好幾個彎子的,既不敢拿起棒子來給沈放當頭一下,做袁保國農奴把身翻雷霆一怒的急先鋒,也不敢跟沈放走得太近,以免被打入舊黨斷了自己的前程,他們大多表面上客客氣氣,一雙眼睛、一雙耳朵卻使出了最大功力,殫精竭慮地分析一點一滴蛛絲馬跡。
這當官的,是真累!
好容易才拜託幾個官員的熱情糾纏,沈放急匆匆回到銀色寶馬車旁,羅唐出來幫他把車門拉開,剛來得及坐進去,就見袁保國的秘書踩着一地泥濘朝這邊跑過來,只得重又下車,等他到了近前,才微笑着喊了聲“王秘書”。
“小老闆,袁市長讓我來問你一聲,今天可有什麼安排,要是得空的話,上我們那坐坐去,喝杯茶聊聊天。”
沈放掃了一眼四周,發現絕大部分在場的官員都假裝不經意地看了過來,那眼神有恍然大悟、有困惑不解、有暗中竊喜、有懊惱着慌,知道袁保國這是一番好意,以免某些急功近利的傢伙跳出來找不自在,自己倒不是怕麻煩,主要是大過年的,弄得不痛快也實在沒必要,於是感激地點點頭,彎腰招呼車裡的羅唐,讓他跟着袁市長地車,然後隨在王秘書身後,一邊說笑着就進了袁保國的座駕。
袁保國跟某些黨領導的不大相同,他喜歡坐副駕駛的位置,故而說話時總是擰着腦袋側過身子來,搞得沈放怪不好意思的,乾脆在車子出了兩條街後,笑着說:“袁市長,我就在這下吧,年尾政府要處理地事情本來就多,林市長又走得很急,我就不去給你添麻煩了。”
袁保國呵呵笑了兩聲,示意司機將車停在路邊,然後衝王秘書使了個眼色,等王秘書掏出一份精緻的請柬遞給沈放後,溫聲說道:“我知道這段時間你也忙得連軸轉,不過市裡年三十的晚會,你能不能抽點時間來一趟,今後黃州的發展,還有很多地方要依靠像你這樣的青年企業家呀。”
隨手翻了翻請柬,一眼掃過出席名單,沈放見自己地位置赫然安排在袁保國旁邊,而市委老書記的旁邊則是盛世地產的董正和,立刻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袁市長你都發話了,我哪敢不去,呵呵……”
“那就這樣說定了,屆時我會讓王秘書開車去接你,免得你忙起來給忘了。”
下了車站在十字路口。沈放擡頭望了望陰沉沉地天空。嘀咕了一句“又要下雪咯”。衝羅唐招招手。待他從車裡出來。說道:“連夜從上海趕回來。肚子都餓扁了。咱們先隨便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
”
羅唐腰桿挺得筆直。畢恭畢敬地說道:“小老闆。你應承了竇天易上午九點半地約會。要不我去買點東西。你路上墊吧墊吧。”
沈放笑眯眯搭着羅唐地肩膀。徑直往路邊地小店走。“羅唐。跟你講了多少遍。這又不是在部隊。你成天到晚板着個臉。不知道地人還以爲我成天帶了個殺手出門呢。呵呵……”
想想沈放一個月給他開了近六千地薪水。又放手讓自己去成立一個新地完全獨立於公司之外地隱秘部門。說實話。羅唐確實是有了士爲知己者死地心。沈放可以跟他隨意地開玩笑。但他卻覺得自己怎麼也要有個忠心耿耿地樣子。
小店前後加上廚房也就而二十來平米。縱深長些。寬度堪堪放下一張四人坐地方桌。由於過了吃早飯地時間。又還沒到午飯地點。小店裡看不見一個人。只是廚房裡頭傳來老闆罵自家婆娘“喪門星”地吼聲。
沈放也懶得去打擾他們夫妻倆地小生活,拽着羅唐在身旁坐下,掏出煙來剛要遞過去,羅唐就動作迅速地摸出打火機幫他把煙點上,然後才雙手接過煙,勉強擠出點笑容來說道:“小老闆,人手差不多都已經物色齊整了,是不是什麼時候都叫到黃州來,你偷偷挨個見一見把把關?”
沈放抽着煙,心不在焉地答道:“用不着這麼麻煩,我相信你的眼光,這段時間也是把你給忙壞了……我會讓老關給你單
個賬戶地,以後這一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你打理,具我是不會過問的。”
沈放讓羅唐乾的,就是他過去的“情報”老本行,確實不宜讓手下的人知道後臺老闆的身份,羅唐抿着嘴巴想了想,壓着聲音問:“小老闆,竇天易那,我是不是讓人打個樁?”
眼睛眨了眨,對羅唐突然關照竇天易,沈放有些困惑,“早上林市長偷偷跟我說的話,你聽到了?”
羅唐嘴角微微上翹,搖頭答道:“那麼遠的距離,不可能聽到的,但我見林市長神態有異,便多注意了一下,脣語這東西雖然不一定準確,但多少還是能猜出些來的。”
“你居然還會讀脣語?特種部隊難道還教這個,厲害,厲害,呵呵……”沈放樂了,拍着羅唐的肩膀,若有所思地說,“竇天易也不簡單呀,省委的馬書記聽說是有軍隊背景的,歷來都獨立於蘇臨的各派勢力之外,這樣硬地關係都能讓竇天易找到,看來確實是低估他了,不過這樣也好,我跟竇天易畢竟是同一陣線的,多一份仰仗總是有益無害。”
羅唐頷首道:“小老闆,那要不要——”
沈放不置可否地笑道:“你自己決定,我剛纔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
羅唐嗯了一聲,這時他西裝口袋裡的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是竇天易,便用目光詢問沈放的意思。
廚房裡老闆想是發現有客人來了,丟下婆娘跑了出來,用毛巾擦着臉上的汗水站得遠遠地問了句:“兩位吃點麼?”
沈放笑着說:“下兩碗牛肉雞蛋麪,醃蘿蔔有地話,也麻煩拿一碟。
”
“有,有——”老闆轉身往廚房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飛快看了沈放一眼,那表情怕是已經認出沈放來了。
手機還在嘟嘟地叫着,沈放將菸頭掐滅,眉頭舒展開來,接過手機按下接聽鍵,便聽竇天易富有磁性的聲音說道,“小老闆,你連夜從上海趕回來,肯定已經累壞了,要不這樣,我上你那去,你看行不行?”
沈放用手指輕輕敲着桌面,沉吟良久方纔答道:“竇總客氣了,開了一夜的車,確實是累得夠嗆,剛剛又送走了林伯,心情也不大痛快,我看還是改天再約過時間吧。”
竇天易明顯是有些急了,語調猛地加快,“這樣,這樣,小老闆你好好休息,我跟瑩瑩就在你家等着,你什麼時候休息好了,我們什麼時候談—”
沈放笑道:“竇總,你這是賴上我了?”
竇天易啊的一聲,“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只,只瑩瑩她吵着要去找你,我,呵呵,我這不是——”
“行了。”沈放嘆了口氣,“前些日子瑩瑩搭我車回黃州,當時她應該就已經認了馬書記做乾爹吧?”
竇天易沒有任何遲疑,“是是是,我一直想找機會告訴你這事來着。要說馬書記,我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呢,瑩瑩從省城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還以爲她跟我開玩笑,後來到了省城跟馬書記見過面,才知道馬書記看了瑩瑩地演出,想起了他夭折的女兒,這才認了瑩瑩當乾女。”
沈放恍然地“哦”道,“好事呀,有了馬書記給竇總你撐腰,工業園區的項目你跟董正和就有地鬥了,呵呵,黃州又要熱鬧一番咯。”
聽得見竇天易在那邊大口喘氣,“小老闆,你,你可不能作壁上觀呀,多少看在瑩瑩的份上,怎麼也要拉我一把……”
沈放笑而不語,正好老闆端了冒着熱氣的麪條出來,便吞嚥着口水說:“竇總你也不用着急,過不了多久,你跟馬書記的關係,黃州上上下下自然也就知道了,屆時別說是你那利民工程偷工減料地破事,東平那的冤枉債都會有人主動給你平了——啊,真他媽燙!老闆,有冰凍酸梅湯嗎,我最近火氣大!”
將手機往桌上一丟,見羅唐埋頭狼吞虎嚥,沈放忍俊不禁地咧嘴笑道:“羅唐,咱們打個賭怎麼樣?”
羅唐頭也不擡,端着大碗麪吃得臉上冒汗,含糊不清地說:“不賭,不賭,好不容易有機會攢點老婆本,我可不傻……”
“我連賭什麼都還沒說呢!”沈放撥拉着碗裡的麪條。
“賭什麼我都是個輸!”啪的一聲放下大碗,羅唐一抹臉上的汗水、湯汁,咯咯笑道,“小老闆你要瞧上我什麼東西了,你直接開口要還乾脆些,呵呵……”
沈放不言語了,專心致志地吃麪,反倒是羅唐好奇心上來,在旁邊欲言又止,老半天才找了個機會問道,“小老闆,你想賭什麼,說來聽聽唄。”
沈放嚼着牛皮一樣的幹牛肉,覺得腮幫子都疼了,很不爽利地嘆息着說了句,“看來,這家店肯定是沒有冰凍酸梅湯了!”
在裡面豎起耳朵偷聽地老闆差點沒跌跪在地上,心想,媽了個巴子,這大冬天的,就是五星級飯店也不會有那玩意,你這妖孽是存心來寒我霍東陽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