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貓路,狗有狗道,官場上廝混的那些個,或多或少能走通的門子,東邊不亮西邊亮嘛,誰也不會說是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所以就算臺子非常過硬,也不是任何時候、任何場合都能一帆風順的,竇天易現在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好容易祖墳冒煙靠上了省委馬書記這株參天大樹,想着就算是市長袁保國也得給自己三分薄面,屎殼郎大小的城建局局長還不主動眼巴巴地摸上門來。
“利民工程我可是虧了大錢,就算真的偷工減料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嘛……等柯志剛來了,得跟他好好說道說道,誤了我這麼久的工期,市政府應該多少賠償我一點損失纔是……”竇天易這般美滋滋地想着,在家韜光養晦地等了四五天,眼瞅着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別說主動上門,柯志剛愣是連個電話都沒來。
竇天易這就想不通了,人家沈放無非就是搭上了省政法委王淼的關係,至多還有一個林貴和,可他在黃州那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個敢招惹,自己的後臺卻是省委書記呀,怎麼連個小小的廳局幹部都搞不定?
焦躁地從早上嘀嘀咕咕到晚上,竇天易思來想去,誤了工期最後倒黴的還是自己,咬牙決定還是放下架子來,便高姿態地給柯志剛去了電話,也不說利民工程的事情,話題拐彎抹角地在省城那邊轉悠,說起來也是氣人,柯志剛雖然不像前陣子脾氣臭到了天上,但哼哼哈哈一個勁裝糊塗。
竇天易有些惱了,乾脆挑明瞭問:“柯局長,我那工地上可都擱着呢,百來號人過年連家都沒回,就等着儘快開工,好早些把工程結束呢。”
柯志剛笑着打太極:“嗯,是要抓緊把問題查清楚才行,這樣,我現在就通知相關人員,讓他們加班把調查報告整出來,如果問題不是太大,竇總你放一百個心,我這邊肯定是不會爲難你的。”
竇天易心想走正常程序的話,就你們局子裡那工作效率,猴年馬月纔能有個結果呀,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哎呀,那可要多謝柯局你了,正好我這給馬書記備了些年貨,都是些市面上見不到的好東西,也給柯局你準備了一份,你看你啥時候得空,我親自送你家去,也算是認認門,以後小弟要仰仗柯局的地方還多着呢。”
一份年貨權、利都有了,偏偏柯志剛很不上道,咳嗽了一陣,嚴肅地說:“竇總,你這就不對了,我們是人民的公僕,給人民辦事那是理所應當的,哪能要人民給我送年貨,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傳出去影響也不好!”
竇天易徹底傻眼,心裡罵着娘,和和氣氣地掛了電話,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咂咂嘴現杯子裡空空的什麼都沒有,惱得用力將杯子摔在地上,再次抓起電話,差點沒橫下心來去向只見過一面地馬書記求助,幸好這個時候竇瑩瑩從外面回來了。
“瑩瑩……”竇天易招手將女兒叫到跟前,慈愛地摸了摸她凍得通紅的臉蛋,“排練辛苦不辛苦,要是累得話,今天晚上就不要去了,我幫你給於臺長請假。”
竇瑩瑩很興奮地用力搖着頭。“纔不要呢。一點都不辛苦。還好玩得很。而且明天就演出了。”
竇天易微微點頭。絞盡腦汁連哄帶騙地讓竇瑩瑩給沈放去了個電話。結果沈放人竟然不在黃州。去了東平接他爸媽回來過年。
看着女兒聳聳肩無奈地樣子。竇天易勉強微笑道:“趕緊去洗個熱水澡。一會就吃飯了。”
柯志剛態度地詭異。竇天易琢磨肯定是跟盛世地產地董正和有關。而今在黃州。能跟董正和拼一拼地也就只有沈放。至於自己。現在是知道了。還上不得檯面。
“怎麼早不去晚不去。愣是挑了這麼個節骨眼去了東平呢?唉。還是怪我自己糊塗!”竇天易不由後悔起來。那天跟沈放通了話之後。自己就該有總算能平起平坐地感覺。就應該屁顛屁顛地去求他幫自己這個忙。說不定現在工地上都已經忙活好幾天了。
心事重重地吃過晚飯,開車將女兒送到黃州劇院,也沒情緒去跟於臺長套交情,竇天易直接去了城建局小區,拎着幾盒鹿茸、洋蔘,敲開了柯志剛家的門。
開門的是個二十地少婦,長相普通帶着副黑框眼睛,瞅着竇天易就像見了老鼠似的臉色極其難看。
竇天易把老臉裹巴裹巴揣進兜裡,堆着笑問:“請問柯局長在家嗎?”
“不在!”
少婦說完還橫了竇天易一眼,竇天易心裡犯嘀咕,“我這是招你惹你了,上門送個禮,至於這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嗎?”
房門碰的一聲關上了,聽見裡
婦隱約嘟囓了一聲,“爸,以後這種人你自己打,瞧着就讓人生厭?”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竇天易都算得上是個美男子,否則也生不出竇瑩瑩這樣的美人胚子來,少婦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話,嗆得他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來,捂着胸口在門口杵了一陣,直到屋裡傳來柯志剛一家的歡笑聲,他才勉強直起腰,掃了一眼透出淡灰色光線的窗戶,擰身快步朝樓下走去,嘴脣一開一合,那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在詛咒着什麼。
回到車上,心裡這口氣還未能平復下來,掏出手機按了一串號碼,大拇指懸浮在撥聽鍵,遲遲沒能鼓氣勇氣按下去。
省委馬書記這層關係得來不易,如果不善加經營,很可能會給自己帶來負面的反效果,這求救電話打是不打,竇天易尚自遲疑不定,最後思量了大半天,毅然決然地將手機扔到副駕駛,動汽車一踩油門衝了出去。
什麼樣的關係送什麼樣的禮,多重的禮才合適求多重要的事情,一邊在淒寒夜色籠罩下的長街中飛馳,一邊仔細盤算着今晚就啓程,明天一大早趕到省城地話,或許年三十之前叫停的工程能開工,此時的竇天易爭的不是這一兩天的時間,更多的是爭吃了閉門羹的這股子悶氣。
前面兩百米處,往右轉過紅綠燈便有一家金銀店,聽說馬書記的夫人愛玉如命,如果能淘上一塊好玉佛,再有補品年貨助陣,這禮送出去了,事情也就辦成了,竇天易這般想着,彷彿體內那股濁氣從嗓子眼裡冒了出來,長長地一聲呼吸,方向盤剛剛往右打了那麼一點點,眼前驟然一片白亮,同時刺耳的剎車聲響起,兇猛地鑽進他的耳朵,下一秒又將他整個人連同轎車掀了起來……
黃州郊區緊挨國道地一家飯店裡頭,沈放正跟爸爸和高理商量着該如何帶動東平本地鄉鎮企業的展,現羅唐推門露了下臉又縮了出去,便說了聲“我出去方便一下”,起身快步走到外面。
羅唐眉頭緊鎖着,湊到沈放跟前,壓着聲音說:“剛剛收到消息,大約兩分鐘前,竇天易在香樟路和紅崗大道的交叉口出了車禍。”
“什麼?”沈放眼睛一下睜大了。
“竇天易爲了工程重新開工的事情去找柯志剛,結果連人都沒見到,回去的路上,在十字路口往右轉,被一輛運沙地東風大斗車給撞了。”羅唐快而不亂地說着,“我們的人跟在他後面百來米,車禍生後第一時間打了急救電話,不過沒敢走太近去仔細檢查,從撞擊地角度和速度來看,竇天易,多半是活不了了。”
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沈放低着頭沉默不語,良久良久方問了一句,“是純粹的意外嗎?”
羅唐沉吟道:“現在還無法判斷,不過,肇事司機並沒有逃逸,而是到處找電話報警,我想,意外地可能性稍微高些。”
“我想董正和還有大庸他們也不會出這樣的昏招。”沈放說完,猛地又急聲道,“快,快,讓人把那司機弄走!”
羅唐問都沒問就給打樁竇天易地手下去了電話,很快又似乎鬆了口氣的樣子,說道:“應該來得及。”
蹲下來掏出煙點了一根,嘬了兩口後,沈放被煙燻得眼睛直眨巴,咳嗽着嘆道:“冥冥中,自有天定呀……”
沈放想做什麼,羅唐猜不到也懶得去猜,只微笑着在他旁邊蹲了下來,接過香菸湊上火,吸了吸鼻子說道,“小老闆,明兒就是年三十了,看來我是不能跟着你過這個年咯。”
沈放答道:“沒辦法,趕在這種時候出事,要辛苦兄弟們了。”
“沒事,反正以前在部隊一個人站哨過除夕都有過,呵呵……”羅唐站起身,“那我就不跟你車回城裡了。”
沈放用力握了握羅唐的手,“小心點,對方的來歷非同小可,萬事以自身安全爲第一要則,明白了嗎?”
羅唐滿不在乎地笑笑,倒着走了兩步,衝沈放擺擺手算是最後的告別,轉身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遠處是黑乎乎一片蒼茫,嗚嗚的風聲彷彿百鬼夜嘯般在天地間肆虐,站在一塊飽經滄桑的路碑旁邊,叼着煙、負着手的沈放微微仰起頭,胸脯緩慢而大力地起伏着,他似乎已經看見前方那頭張着血盆大口的洪荒猛獸,看見了它盤根錯節猶如刀山火海般的巨大羽翼,他興奮中帶着莫名的驚恐,只得停地將冷氣吸入肺中,藉此來平靜內心的激動與顫抖用來捕獲這頭洪荒猛獸的天羅地網,剛剛已經徐徐地撒下了那麼微不足道一片小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