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的太陽在東邊露出小半張臉,空中層層疊疊的烏 t??纏在一起,帶着夜寒的冷風在解放南路那筆直的長街上呼啦啦肆虐,將路兩旁溼漉漉的彩旗撥拉得菜刀般招展開來,往常這個鐘點解放南路怕是早已塞成經久失修的下水道般,今兒卻奇怪地居然只有寥寥幾輛政府牌照的小車稀稀拉拉地跑着很是拉風。
凌晨五點多交通局就把解放南路給封了,人民大劇院裡裡外外也是忙活折騰了一個通宵,到現在還不斷有穿着或黑或白或藍或綠工作服的人進進出出,有不知情的閒人還以爲是不是某位國家領導人要來了呢,七點多吃過早飯就挎着照相機在劇院外面守着,要是有工作人員上前來趕他們走,他們就嬉皮笑臉地問“來的是哪個呀,老江還是老朱”,遇着忙了一夜心情欠佳的被吼上幾句也不當回事,要逮着個心態平和又喜歡嚼舌頭的,海天湖地侃上十幾二十分鐘都算好的。
空氣中悶悶的溼氣很重,大雨明明就在頭頂上方几十米,偏偏就是怎麼也下不下來,好像被一個巨大無形的塑料袋子兜着似的,過了上午九點,也不知是打雷呢還是放炮,轟隆隆的聲音響了那麼兩三次,塑料袋子就被捅破了,豆大的雨點噼噼啪啪潑將下來,看熱鬧的總算是待不住了,抱着相機兔子一樣跑了開去,有人哈哈笑着喊話,問他們怎麼不給國家領導拍照了,他們當中就有罵孃的,說一幫有錢的資本家來開會,老子還照個屁相啊……
轎車拐進劇院南邊停車場的小道,一個穿着透明雨衣的交警飛快迎了上來,打着手勢指引沈放到預定的停車位,而車子剛剛停下來,就有兩位一身大紅旗袍的迎賓小姐過來幫你開車門,其中一人爲你打傘,另一人則甜笑着介紹大會的具體情況,細緻到衛生間有幾個、分別在什麼地方這種毫不起眼的小問題。
沈放禮貌地點着頭,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並不是只有少數人才能享受的待遇,看得出來,這次工業園區的宣傳路演,袁保國跟市政府都是下足了本錢和功夫的,不僅遍邀國內和國際上的知名企業參加,據說中央某位鐵血人物也被驚動了,極有可能出現在會上並發表指導性講話。
從側門進入人民劇院大廳,等在那的依舊是漂漂亮亮的迎賓,沈放接過精美的宣傳小冊子,掛上藍色的代表證,剛想要問問袁保國是不是大會開始之後纔到,冷不丁身後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轉過來便瞧見一個表情隨和的年輕人正咧嘴衝自己淡淡地笑着,正是盛世地產的董正和。
到一旁以免擋着入口,沈放微笑說道:“董老闆,怎麼就你一個人,那個貴國洋女子呢,不會是嘗過了鮮,就把人給踹了吧?”
薰正和不以爲意地癟癟嘴,嘆道:“別提了,老哥我魅力不夠呀,到現在還沒能找着機會呢,不過,應該快了,呵呵,說起來,這還要多謝小老闆你呀,不是你釜底抽薪來那麼一手,指不定啥時候她纔會主動投懷送抱,呵呵……”
沈放拍了拍董正和的肩膀,很沒品地說:“好說好說,咱哥倆誰跟誰呀,是不是?”
在嘴巴上抹了一把,董正和眼珠子左右掃着似乎在找什麼人,他又拉着沈放的胳膊朝角落裡走了幾步,壓着聲音問:“小老闆,你給老哥我句實在話,是不是非搞垮了千古一香不可?”
沈放嘎嘎一笑,饒有興趣地望着董正和,反問道:“你說呢?”
薰正和露出一口齊整地白牙。“能不能瞧在老哥我地面子上。給他們留條活路。冤家宜解不宜結嘛。你說可是這個道理?”
沈放這下是真地笑了。“董老闆。你剛纔不還感謝我來着嗎。怎麼現在又要當老好人了?我要是給他們留條活路。你還能吃到那讓人眼饞地鮑魚?別傻了。好不好……”
薰正和唉地嘆了口氣。“實不相瞞呀。我現在是騎虎難下了。到嘴地肉死活吃不到不說。前前後後已經搭進去六七千萬了。這事我可是一直瞞着我家老爺子地。要被老爺子知道咯。非把老哥我這兩片白嫩嫩地屁股打爛了不可。”
沈放感同身受地搖搖頭。想了想開口勸道:“趕緊把公司清算了吧。動作快地話。或許多多少少還能撈回來點渣子……董老闆。你不會傻到還要往裡頭砸錢吧。那水嫩嫩地鮑魚就這麼金貴。要你冒着白嫩嫩地屁股開花地危險。我可覺得有點不值當。”
薰正和居然很是認同地點點頭。不無自嘲地說道:“其實。來黃州當天。就有朋友警告過我。說是在這塊地界裡。誰都能招。誰都能惹。就是不能跟小老闆你沾邊兒……唉。我是被美色迷了心竅呀。現下好了。花花綠綠地鈔票就這樣打了水漂。連那小娘們是騷是純都還沒嘗着味道。你說說。說說我這幹得叫什麼事啊。”
薰正和憑白無故跑來跟自己倒這麼一番苦水,肯定不是因爲吃飽了撐得沒事幹,只是沈放還沒想明白,順着他的話隨口嘆道:“唉,女人多的是,你怎麼偏偏就跟徐謙的婆娘看對眼了呢,話說回來,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早幾個月千古一香就垮掉了,也拖不到現在來。”
“這倒是,我就不該橫插這一槓子,搞得小老闆你不爽利,也把婷婷給害苦了……”
瞧不出董正和居然是個多情種子,沈放笑道:“無非就是破產罷了,大不了東山再起就是,再者說,千古一香的當家是徐謙纔對嘛,敗得又不是她自個的錢,她不會心疼的。”
薰正和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放,“小老闆,你就別安慰我了,我給婷婷找來的那些投資,你還能不知道是什麼性質?真要虧了個血本無歸,可不是拍拍屁股說破產就能破產的,要了婷婷這條命都是輕得呀……”
沈放不置可否地笑笑,左顧右盼想要結束這次談話,但董正和不依不饒地說,“小老闆,給我點面子,好不好?我是實在捨不得婷婷這麼好的妮子,我讓婷婷把香料公司整個都還你,讓你也狠狠掐掐他們的脖子報那一箭之仇……你就放她一馬吧,這半個多月千古一香被擠兌得銷量接近爲零呀——”
“能一下弄死,我幹嘛還非要掐什麼脖子呀,真以爲我是閒着給自己找樂子呀?”沈放心裡嘀咕了一句,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溫和地問道,“如果我給你面子放她一馬,那你能不能也給我點面子?”
薰正和來勁了,眼睛都瞪圓了,只吐出一個字,“說!”
沈放擡手一指董正和的身後,笑道:“你跟天易地產的竇總應該不陌生吧?”
薰正和回過頭去瞟了一眼,表情漸漸冷了下來,睜眼說瞎話道:“我不認識他這號人物。”
沈放笑道:“不認識正好,我還怕你們之間會有什麼解不開的恩怨呢,呵呵……董老闆,工業園區的建設項目很大,你盛世地產未必能一口全吞得下去,何不分出一小塊來給我這個朋友?”
薰正和臉色猛地一變,嘲諷、狂妄、冷笑的種種味道揉雜在一起,他笑眯眯地說道:“如果是你沈放要做,我沒二話, 先生那也是支持的,但是——”說着董正和很不屑地掃了已經走到近前的竇天易一眼,“但是旁人要想染指,別怪我姓董的不客氣!”
壓根就沒奢望過董正和能答應,別看他說得好聽,自己要乾的話,他絕對沒二話,那是因爲他深信自己絕不會輕易去趟這渾水。
沈放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唉,那就沒得談了……董老闆,我們倆還是河水不犯井水,各掃門前雪好了,不過,我覺得你應該儘快從千古一香抽身,女人嘛,說白了也就那麼回事,弄了一身騷不值當。
”
薰正和也沒往心裡去,又糾纏着跟沈放說了些話,直到大廳里人慢慢多了起來,才道了聲“有機會再好好聊聊”,擡腿快步走進了人羣當中。
沈放看着董正和的背影,覺得這個男人比新泰的付駿還要多了幾分神秘,也不知他是真的表裡如一好色如命,還是裝腔作勢用來糊弄人的僞裝,但董正和絕不簡單,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沈放微笑着跟竇天易握了握手,竇天易試探着問他:“小老闆,你跟剛纔那人很熟嗎?”
沈放笑道:“別看我們談得很熱乎,只是各自都想守着自己的一畝二分田罷了,他不來招惹我,我也儘量不去招惹他,但最近嘛,呵呵……”
前些日子瑩瑩從廣州拍完 TV回來,很意外的,沈放竟單獨邀請她去了一次雞鳴山,瑩瑩回來後,自己曾仔細問過他們兩人的談話,發現沈放似乎對工業園區的事情忽然關注起來,話裡話外問了不少天易地產關於這個項目的計劃和打算,當時竇天易就認爲可能有戲,只是打那次東平教學樓崩塌事件之後,他就變得更加謹慎,輕易不敢主動去與沈放接觸。
竇天易隱約聽懂了沈放話裡的意思,遲疑着說:“小老闆,天易地產雖然這些年來幹了不少規模很大的工程,但資金和管理方面始終有着嚴重的不足,最近瑩瑩偶然提起說是有一種叫做聯合投標的形式,可以極大地彌補公司的缺陷,於是我就仔細研究——”
“你是想跟我聯合競投工業園區的建設項目?”
沈放的表情看不出是喜還是怒,這樣卻更讓竇天易狐疑不定,他尷尬地訕笑着說道:“我就是有這麼個想法,當然,主要還是要看小老闆你的意思。”
沈放沉吟了一會,莞爾道:“剛纔跟董老闆說的那些話,只是試試水深水淺而已,竇總你可別會錯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