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現在想起自己對陛下的回答,還有些冒冷汗。
如果不是嘉靖心中對裕王略有些愧疚,當場能治自己一個大不敬的罪。這也說明,嘉靖還念一些父子之情。
當下,他將如何與嘉靖對答的,都告訴了朱載坖。
朱載坖心中一鬆,看來自己辦起來的這些事,嘉靖雖無好感,但是不會降旨阻止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景王獻的青詞已經成了有毒的反諷之詞,讓嘉靖心裡更是膩歪的不行。
“對了,殿下最好寫一份自辯書,改日由我交與陛下。”高拱也不再責怪朱載坖,雖是師生但也是君臣,只想儘快讓朱載坖消除後果,“陛下也知道你的日子並不好過,他雖不喜,但也不會過於責怪。只要你言辭誠懇,陛下的面子也能保全。”
高拱是真的在替朱載坖考慮,甚至爲他在嘉靖面前反詰,這讓朱載坖有些感動。
“老師說的對,我這就是寫份陳情書,交與老師。”朱載坖不是中二少年,很能聽得進勸。
“好。”高拱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內容我都想好,既要讓陛下理解你的苦衷,又要顧全父子情義。殿下如此說……”
在高拱的親自指導下,朱載坖寫下一篇煽情卻並無實際內容的悔過書。
“多虧了老師。”朱載坖是衷心的感謝高拱,“否則這些日子,都白折騰了。”
高拱搖頭道:“誰讓我是你的老師,這些都是份內之事。而且,我也不支持你做這些商事。要知道大勢要重名望,想更進一步,便要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終日張揚,只怕不會有好結果的。你要記住,千萬不要等閒視之。”
“是,學生還是欠了些思考。”朱載坖不是個槓精,他也覺得高拱說的有道理。
這個時代,終究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名聲名望,全是從學問和仁孝上面得來的。如果自己大張旗鼓的經商,那肯定是敗壞名聲的事。
朱載坖暗暗決定,以後便隱居幕後,商號的事都交給朱時泰和其他勳貴子弟出面。有這些來頭不小的紈絝子弟,也足夠保證沒人敢隨意搗亂了。
“本來你做這些事,也沒幾個人知道。可是市井之中,忽然之間起了不少的流言,甚至有科道言官爲此上本。想必,是有心人故意在給你抹黑。”高拱意味深長的道:“只怕,此事和景王一黨脫不了干係。”
“這些科道言官,不都是嚴閣老的門下嗎?”朱載坖多少知道點朝堂上的事,“如果沒有嚴閣老的暗許,他們如何敢說我的壞話。而且嚴閣老之子,戶部侍郎嚴世藩,也與四弟走的很近。如果沒有意外,就是他們搞的鬼了。”
朱載坖有自己的判斷,如今有高拱的印證,便得到證實。
高拱點頭,“所以說,殿下做的事越少,便錯的越少,給人能攻訐的破綻也就越少。老子說無爲而至,正適合於殿下如今的情況。”
想了想,自己什麼也不做,似乎有種了無生趣之感。朱載坖不由得苦笑,做個王爺就得真當一回豬嗎?
“要來的總會來,學生什麼也不做,怕是也會被人攻訐。”朱載坖嘆口氣,“不如做些仁孝之事,老師何以教我。”
高拱眼中一亮,輕輕擊掌道:“不錯,殿下總是被動也不好,正適合靜心養望以待大事。”
大家心裡都明白,所謂的大事就是太子之位。至少朱載坖現在是嘉靖的長子,比景王朱載圳領先了半個身位。但嘉靖對景王更喜愛一些,這就拉平了兄弟兩個的位置。
沉吟了半晌,高拱道:“不如這樣,殿下可以結交一些博學鴻儒請教學問,或者就乾脆找個書院安心就讀。如此一來,必能轟動一時,也能通過此事結交一些人才,以備不時之需。”
朱載坖不得不承認,高拱出的這個主意很正。
要想在這個世道賺取名望,就得迎合主流意識。真讀書假讀書先不說,以他皇子身份,這種傳聞一放出去,立時就能成爲浪子回頭的經典橋段。
那些一直乖乖聽話的孩子,未必會引起誰的關注。但是浪子浪完一圈回來,突然變成了好孩子,那一定是大家喜聞樂見交口稱讚的事。至於好孩子麼,好是應該,誰管你是不是一直很乖。
高拱也是深知這個道理,如此一下子,就能徹底轉變對朱載坖不利的傳聞。
“能遇到老師,真是我修來的福份。”朱載坖覺得高拱真是厲害,怪不得在歷史上是一代名臣。
“遇到殿下,也是我的福份啊。”高拱攔住正要施禮的朱載坖。
兩人相視一笑,都覺得很是相得。
次日一早,朱載坖帶着田義和李綵鳳兩人,還有兩名侍衛出了裕王府。
靈濟宮是京城之中的一座大道觀,也是皇家道觀。始建於永樂十五年,至今已有近一百五十年。
這裡香火旺盛,朱載坖記憶中,小的時候也曾經跟着母妃康妃來這裡還過願。
今天正是廟會,街道之上人流甚衆。各種小吃叫賣聲此起彼伏,讓人目不暇接。
李綵鳳哪裡見過如此熱鬧的廟會,她小腦瓜裡的廟會,有這十分之一的人就已經是天大的熱鬧。
朱載坖見她稀奇,便慫恿她多嚐嚐京中的小吃。
結果還沒走到靈濟宮的大門,李綵鳳這小丫頭就吃的有些撐了。
除此之外,一臉不樂意的田義懷裡,也抱了許多風車糖人之類的玩意兒。
“殿下,小的不能總抱着這些東西,一會兒可還要去靈濟宮裡尋那老道人。”田義眼珠一轉道:“不如請侍衛先將這些東西送回馬車,也方便行事。”
朱載坖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好笑道:“好,綵鳳是第一次在京城趕廟會,你不要有怨言。”
田義不敢違逆,立時道:“綵鳳妹妹天真爛漫,小的喜歡還來不及,怎麼會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