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大臣跟着黃錦行入宮中,途經奉天殿。
只見大火依舊雄雄燃燒,許多兵馬司的兵丁,正提了水桶潑水。只是火勢極大,熱浪翻滾之間十數丈遠都近不了人。雖然有些兵頂着熱浪衝過去潑水,可是依舊不能讓火勢稍小。
那火焰躥起十幾丈高,照的諸臣臉上忽明忽暗,也看不出大家都是何表情。
繞過火場,衆人來到養心殿中。
只見養心殿中,已經有一貴婦人居中而坐,正在擦拭淚水。此貴婦正是景王生母,盧靖妃。
看到衆人前來,盧靖妃便立時起身,向着衆臣一禮。
“諸位大人,陛下今已大行。對本宮來說,實是晴天霹靂一般。”盧靖妃淚流不止道:“本宮一介婦人,並不知道國家大事。只知道陛下一但不在,這一家之主,一國之主,便不能空懸。請大家前來,便是議一議此事。”
嚴嵩咳了一聲,站出來拱手道:“靖妃娘娘還請節哀,朝中諸臣都已到來。如何來做,還請娘娘示下。我等身爲人臣,不好爲天家做主。”
盧靖妃掃視羣臣,發現大家都沒說話,都在看着她。
搖了搖頭,盧靖妃哀聲道:“本宮並無見識,還請諸位大人推舉爲是。”
呂本這時出列道:“爲臣以爲,陛下大行。諸皇子之中,裕王最長,可爲天下共主。”
他已經看出來,這個時候自己要是不推舉裕王朱載坖,怕是就沒機會了。嚴嵩父子是支持景王的,而只此時宮中主事之人,又是景王的生母盧靖妃。先推舉一下裕王朱載坖,看看衆人的反應。
徐階也在人羣之中,聽到呂本的話,便也注意衆臣的反應。張居正可是裕王的老師,可也是他的門生,其中有着足夠的厲害關係,由不得他不關注。
只是經過上次的京察,朝中重臣大多都是嚴嵩一黨,現在的情形對於裕王上位極爲不利。
“不妥。”吳鵬出列道:“裕王雖長,但是卻並不受陛下喜愛。且體弱多病,至今尚在城外皇莊養病。若是請裕王爲君,只怕不幾年又有變故。國事蜩螗政務繁重,案犢之間亦甚勞累,以裕王之病體,豈能當此大任。臣以爲,還是請立景王纔是。”
“豈有此理!”刑部主事張翀(chong1聲)站出來反駁道:“太祖所立祖制,父死子承,兄終弟及。既然裕王殿下尚在,便理應由裕王接掌大位。我等只是臣子,豈能隨意更改太祖所立的規矩。若非要改的話,又是何居心?”
歐陽必進面色一沉,“張翀,你不過是一個刑部主事,此地哪裡有你說話的份,還不退下!”
張翀卻毫無懼色,“我不過是盡一個臣子的本分,請衆位大人遵守太祖立下的規矩而已。若是連這話都不讓說,大家還議什麼。”
楊博此前已經被召回,再次成爲了兵部尚書,他出列道:“張翀所言有理,若是不能議事,有人豈不成了專權之臣。”
“依老夫只見,裕王並未犯過大錯,陛下也沒下旨貶斥裕王殿下。還是應以裕王爲共主,才能服衆,才能堵住天下悠悠衆口啊。”徐階也開口道。
禮部尚書吳山,此時也點頭附和道:“徐閣老說的不錯,如此才符合禮制。若立景王爲帝,恐將天下猶疑,而生亂象。如今陛下大行,南倭尚有王直,北虜俺答呈兇。若朝局不靖,恐有不測之禍將至。”
“吳尚書此言差矣,正是因爲如此,纔要推舉景王爲帝纔是。”吏部尚書吳鵬淡淡的道:“若無一位康健之體的君王,豈不是更易出亂子?勞累之下,裕王不堪重負而病倒,國事又如何處理,難道要請你吳山來作主嗎。”
“吳鵬,此事關乎大明天下億兆生民之福祉,你指責老夫所爲何來?難道老夫一個禮部尚書便可把持朝政不成。”吳山怒斥道:“倒是你,身爲吏部尚書任用私人,怕是纔有如此狼子野心。”
嚴嵩陰沉着臉,喝道:“你們都夠了,此時大家奉靖妃娘娘之命,在此議事,爾等成何體統!國不可一日無君,今晚就要在此定下此事。這樣吧,多說無益,大家各自表明自己推舉何人。推舉景王之人,站到東邊,推舉裕王之人,站到西邊。哪邊人多,便立所推舉的皇子爲君。我推舉景王爲大明之主,此爲老夫深思熟慮後所決定的。”
說完這番話,嚴嵩便自行走到東邊站定。
其餘的大臣們,看到嚴嵩先表了態,便也各自選了方向站立。
徐階、呂本、吳山、楊博、刑部尚書鄭曉、左都御使周延、高拱、張居正等人,都選了西邊站立。
而東邊以嚴嵩爲首,吳鵬、歐陽必進等人都站到了一起,而在侍郎一級和主事一級,人數遠多於西邊的人數。
結果一目瞭然,衆大臣有三分之二,都是支持景王上位的。
前次京察的效果,在此時顯露無疑,嚴嵩一黨大佔上風。
盧靖妃眼中一亮,也顧不得再擦拭眼淚,起身道:“本宮身爲景王生母,本該避嫌。只是宮中無人,纔不得不出面主事。今衆臣擁戴景王,實爲本宮意外之喜。既如此,便即刻請皇兒入宮吧。”
徐階一方的衆人臉色陰沉,對於眼前的局面雖然有了一定的準備,可是事到臨頭還是無法接受。
吳山怒而出列道:“老夫不服!嚴嵩你把持朝政多年,結黨營私培植羽翼。對於今日怕是早有預謀,纔會如此推選,此次作不得數!”
“吳大人,這朝堂可非是老夫一人之朝堂,豈能容你兒戲。”嚴嵩淡淡的道:“若在此之前,吳大人反對,也還有些道理。如今已經有了結果,纔來反對,難不成是惱羞成怒,想存心抵賴不成。”
陸炳這時從外面進來,“衆位大人,本官蒙先帝不棄,身爲錦衣衛都督,便負有維持宮禁秩序之責。若有人心懷不軌,我必系之於詔獄,留待新君處置。”
他如此一說,大家便立時明白,陸炳也是支持嚴嵩一黨之人。形勢比人強,原本支持裕王的這些大臣,也不再多言。
此時說什麼也沒用了,只能任由嚴嵩等人把持大局。
嚴世藩匆匆進來,對着盧靖妃道:“景王殿下見宮中大火,擔心陛下與娘娘安危,此時人已經進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