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夏秀才笑着點頭,“現在本來不是休假的時候,今天再不回去,山長就要不高興了。”
夏秀才不回去豈止李山長要不高興,他不回去書院做事,就賺不到錢給田氏,田氏是不會答應的。
“爹,你打算咋回去啊?跟我爺說了沒有?”夏至又問夏秀才。
“今天不是臨水鎮的大集嗎?我看看咱村子裡有沒有車去集上?到臨水鎮就好辦了,估計能有返回府城的車。”夏秀才慢條斯理地說道。
看來他是打算全程都搭順風車了。這樣就算還是要花錢,可比僱車便宜多了。夏秀才這麼節省,夏至不由得就扭頭看了一眼田氏。
田氏出門可是從來都很講究排場的。
田氏耷~拉着眼皮子,正在給大丫和二丫夾餅,卻並沒有其他的話囑咐。
“我老叔讓我爺給找車,一會我們打算去趕集。”夏至就跟夏秀才說道。
“那敢情好,我能借光。”夏秀才笑着說道。
“又去趕集啊?”田氏依舊耷~拉着眼皮子,語氣幾乎沒有起伏。
“嗯。”夏至點頭,沒跟田氏解釋,也沒問田氏是否同意。
“家裡的油沒了。”田氏沉默了一會才說道。
“哦……”夏至沒急着回答,似乎是在認真地考慮,然後才笑着開口,“那我上集上去看看能不能買點兒回來。”
田氏就不再說話了。
夏秀才感覺到夏至和田氏的這番對話並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他看看田氏,又看看夏至,最終也是什麼都沒說。
吃過了早飯,小樹兒就圍着夏至轉,央求說也要一起去趕集。夏至故意逗他,半天都不肯答應,最後等小樹兒都要開始嗷了,夏至才笑着點頭。
小樹兒歡喜的幾乎就要跳起來。
“都去趕集,家裡的活都誰幹啊?”田氏終於忍不住,有些氣惱地說道。
“娘,這不還有我嗎。”夏橋本來默不作聲地坐在一邊,這個時候卻立刻就接住了田氏的話茬,“家裡有啥活,交給我就行了。”
田氏飛快地看了夏橋一眼,然後就收回了視線,同時抿了抿嘴。若是往常,她肯定要發作夏橋,但是今天她忍住了。
別說是夏至了,從今往後,她也不能輕易對夏橋發火了。心裡明白這一點,田氏的心情非常不好。
大丫和二丫都在一邊站着。她們看看夏至、夏橋,又看看田氏,就都忙陪笑跟田氏說話。“姑,家裡有啥活我們都能幹,不用大橋哥。大橋哥要是樂意趕集,那就去唄。”
“你們知道啥!”田氏一肚子的氣,不能像往常一樣撒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就甩給兩個侄女這麼一句話,然後一摔簾子出去了。
大丫和二丫面面相覷,都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夏秀才剛忙過來打圓場。“你姑不是衝你們,大丫、二丫,你們可別往心裡頭去。你姑這個人,刀子嘴豆腐心。”
大丫就對夏秀才陪笑:“姑父,我們知道。我姑這是沒把我們當外人。”二丫立刻點頭附和。
夏秀才也笑了笑,似乎很是感慨:“你們倆都是好孩子。你姑的脾氣你們倆都知道,往後要是有啥,可別往心裡去。”
“我們知道,肯定不會往心裡去。姑和姑父都是爲了我們好。”大丫和二丫異口同聲地說道。
夏秀才又誇兩個人懂事,但心裡卻想起夏至說過的話。大丫和二丫姐妹倆的態度是有些過了,讓人不大自在。
這麼想着,夏秀才又跟夏至和夏橋說,讓他們以後跟田氏說話要注意些。“我不在家,你~娘就是那樣的脾氣。不過就是嘴頭子上的,並不害啥事。那是你們親孃,你們得尊重她。”
意思是他不在家的時候,只要田氏不做什麼過分的事,就是說了什麼不好的、過分的話,也讓幾個孩子不要計較,要讓着田氏一些。
夏至笑了笑,並不費力氣跟夏秀才辯解,只是很痛快地答應了夏秀才的要求。
她點頭答應了,夏橋和小樹兒就都沒說話。
夏秀才卻是心中一鬆,走出去找田氏,結果就看到田氏站在前院柵欄門外,正跟隔壁的孫王氏說話。
孫王氏挺着一個大肚子,滿臉都是笑。田氏是背衝着院子裡的,所以沒看到夏秀才過來,但孫王氏卻是面朝着院子,她看見夏秀才過來,臉上的笑容就越發的燦爛了。
“哎呦秀才大哥,我大嫂這纔出來多一會的工夫,秀才大哥就來找了!”孫王氏長的不漂亮,但很會捯飭,而且聲音頗爲清脆動聽。秀才大哥四個字在從她嘴裡出來,似乎就特別的動聽。
而她也很會說話,這麼一句半開玩笑戲謔的話,是誇讚夏秀才和田氏感情好,夏秀才非常着緊田氏。
夏秀才很客氣地叫了一聲弟妹,然後就跟田氏說話,讓田氏回屋去。
田氏見夏秀才出來找她了,而且孫王氏的話又讓她臉上很有光彩,一時之間心情也好了很多。但她面對夏秀才還是很矜持。
“我纔出來沒一會,你就找來幹啥?還真就一時一刻也離不開了,讓人笑話。我跟孫家弟妹說會話再回去,你愛幹啥就幹啥去。”
夏秀才陪笑,一點兒都不生氣。
孫王氏卻是個極有眼色的女人,她哈哈笑着說:“秀才大哥這是要回府城吧。哎呦,那可是大事。我天天在家,哪兒也不去,大嫂要跟我說話啥時候都行。趕緊回去,幫我秀才大哥好好收拾收拾吧。”
田氏就瞟了夏秀才一眼,這一次沒有再說什麼。
孫王氏又是一陣笑:“秀才大哥這一次去府城,又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把我大嫂一個人拋在家裡,可知道我大嫂的難吶!”
“我哪有心思顧這個!”田氏很幽怨地又看了夏秀才一眼。
夏秀才又陪笑,不過當着孫王氏的面,他並沒有跟田氏膩歪,只是又催了田氏一句。
田氏這次沒再拿喬,她跟孫王氏客氣了一句,就跟着夏秀才往回走。他們夫妻兩個走了,孫王氏就站在門口,一直看到他們兩個進了屋,孫王氏才慢悠悠地回了家。她似乎心情很不錯,一邊走還一邊哼着小曲。
夏秀才回來並沒拿什麼行禮,回去就更利落,除了田氏給他做的一雙鞋子,別的就再沒東西可拿了。
不過那雙鞋子被夏秀才用包袱皮包了,像寶貝一樣地攏在了袖子裡。他還一個勁兒地跟田氏說辛苦她了。
“爹,時辰不早了。你要回府城去,不跟我爺說一聲去啊。我們正好要去後院。”夏至看着他們兩個膩歪,就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夏秀才也注意到時辰不早了,就跟田氏道別。“家裡的事情,辛苦你了。”很是依依不捨的樣子。
“有啥辛苦的,這些年都這麼過來了。”田氏就說道,眼神卻往夏至、夏橋那邊瞟。
夏秀才立刻會意,又當着田氏的面囑咐幾個孩子要聽田氏的話,要和和氣氣的過日子。
夏至就笑眯眯地應了。
“這就好。”夏秀才笑着點頭。
田氏卻輕輕地哼了一聲,這才送夏秀才出來。
夏秀才要往後院去,田氏就將他送到門口,略囑咐了兩句話,卻並不肯跟着夏秀才往後院去。夏秀才知道她跟夏老爺子、夏老太太不合,也不勉強她,就和夏至、夏橋、小樹兒一起往後院來。
夏老爺子一家早就吃過了早飯,正跟小黑魚兒在屋子裡說話。夏老太太則是將針線笸籮從櫃子裡拿出來,正在將繡好的荷包小心地往一個布袋子裡裝。
“爹,娘,我今天就回府城。”夏秀才進屋,很恭敬地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說話。
夏老太太忙就停下手中的活計:“這纔回來幾天,家裡的炕還沒坐熱乎呢。就不能多待兩天?你爹挺想你,你們爺倆也好好嘮嘮啥的。”
夏老爺子對夏老太太的話不置可否。
夏秀才趕忙解釋,說是能回來這兩天還是特別跟李山長請的假,再不回去就不好了。畢竟書院裡還有好些學生在等他授課。
“正事要緊。”夏老爺子這纔開口,就囑咐夏秀才回去書院要好好讀書、做事。“李山長對你好,咱們也要知恩圖報。你用心教書,別的事情都不要想,別辜負了李山長。”
小黑魚兒和夏至從府城回來,已經跟夏老爺子說過李山長是如何待他們兩個的了。夏老爺子自然是更加感激李山長了。
至於夏至求李山長不要預支工錢給夏秀才的事,小黑魚兒得了夏至的囑咐,沒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說。
別看小黑魚兒年紀小,脾氣還很耿直,但他真要嘴緊起來,絕對是能夠守住秘密的。
對於夏老爺子的囑咐,夏秀才都很恭順地應下了。
夏老爺子這才說到田氏身上:“她那兩個侄女的事,要是在你家住着,你就養活着也沒啥,不過是多兩雙筷子的事。可她們婚嫁的事,你不要管。老田家那樣的人,咱們可不認識他們想找的親家。……你給她們說了人家,往後是要落一輩子的埋怨。”
落埋怨還是小事,關鍵是名聲上不好聽。
夏秀才目光閃了閃,對這些話也含糊地應了。
夏老爺子恐怕是知道夏秀才做不了田氏的主,就嘆了一口氣。“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己可不能再糊塗。”
“我知道了,爹。”夏秀才低頭答應着。
“爺,我們要趕集,我爹也要去臨水鎮搭車,咱這有車嗎?”夏至就問夏老爺子。
“有。”夏至過來說話,夏老爺子的心情立刻晴朗起來。他笑着告訴夏至,“你老叔早就回來跟我說了。我讓你三叔出去問了,這會該回來了。”
似乎是迴應夏老爺子的話一般,夏三叔就從外面走了進來。他跟下秀才的打了招呼,就告訴夏老爺子:“老六的車今天去,我跟他說了,車一會就到。”
“趕緊的,趕緊的。”夏老爺子就催大傢伙趕緊做準備。因爲夏老六趕車去集上應該是去做買賣,最耽誤不得時辰的。
夏老太太聽着夏老爺子催促,趕忙將荷包拿過來遞給夏至。“賣多少錢也不用拿回來,你就給奶買一團黑線一團白線,剩下的你跟你老叔愛咋花就咋花。”
“那行。”不等夏至說話,小黑魚兒就先痛快地答應了。
因爲他答應的太快,太快活,就將屋子裡的人都給逗笑了。
臘月那邊也收拾好了,急急忙忙地過來。她的手裡也捧着個袋子,就是這些天她繡的荷包了。臘月還將荷包拿出來給夏至看。
“呀,臘月,你繡了這老多!”看到臘月拿出來的荷包數量,夏至吃了一驚。
“這裡還有我娘繡的。”臘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原來夏三嬸知道了夏至賣荷包的事,覺得這是個賺錢貼補家計的法子。她的針線也不錯,而且是個非常勤快肯吃辛苦的人,所以就也抽空繡了幾個荷包。
夏三嬸繡的荷包雖然趕不上夏老太太的,但跟孫蘭兒繡的卻不相上下,也是能賣的上價錢的。
“我三嬸可真能幹。”夏至就笑着說了一句。
夏三叔就在旁邊憨憨地笑。夏三嬸還有些不好意思,她走過來跟夏至小聲說話。“要是賣不上價錢,也別和人家爭。就是拿那個最次一等的錢,那也行。”
“三嬸放心,肯定能賣上好價錢的。”夏至笑着說。
這麼說着話,大家就都往外面來。因爲夏秀才也要跟車去臨水鎮上,夏三叔和夏三嬸就攔着夏林,沒讓他跟着。夏林就有些悶悶的,但在臘月答應給他買糖之後,他就忘記了不高興。
大家走到大門口,車還沒有來。
田氏帶着大丫和二丫卻站在前院的後門口,大傢伙正好看了個對臉兒。田氏卻並沒有走過來說話的意思。
夏三叔和夏三嬸忙就隔着街道跟田氏打招呼,很親切地叫大嫂。田氏這纔不情不願地走了過來,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說話。她還是沒有叫爹孃,只喊了一聲老爺子、老太太。
這在田氏,就算是極爲難得的了。
夏至看着田氏,心中微微有些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