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夏二嬸知道了,那還真得跟她說清楚,也省的她出去胡說。這麼想着,夏至就將事情的原委說了。
夏老太太就點頭,也說岳氏做的沒有什麼不對。“是得管。別說是田大寶那樣的,就是個好人,那也得規矩,任由着順風長那成啥了。”
“我看大丫和二丫平常還挺老實的。這是沒住一塊,這要住一塊,也得雞吵鵝鬥的。”夏二嬸就笑着說,看她的樣子似乎是因爲看不到這樣的場景而非常的遺憾。
夏家的其他人卻沒一個說岳氏不好的。
夏至說岳氏潑辣,夏老太太就說岳氏必須得這樣。“要不她在那個家可咋活。就得像她那樣才能過的下去,換個軟和的,趕不上話的,那這輩子可就沒啥指望了。”
可即便聰明潑辣如岳氏,已經嫁給了田大寶,這輩子又能有什麼指望呢。
“也是個苦命的人。”夏老太太、夏三嬸等人都爲岳氏嘆息。
“她也是爲了她孃家人,爲了她孃家的兄弟。”夏老爺子沉吟半晌,說了這麼一句。
大家都點頭。
“這是作孽啊。”夏老太太就說。
不過,對於夏家人來說,岳氏嫁進靠山屯兒田家卻未必是一件壞事。
“……心裡明白,還挺有主意。咱們過些日子再看,他們家還說不準是誰當家做主呢。”夏至緩緩地說道。
夏老爺子就聽出門道來。他問夏至究竟是怎麼回事。
夏至如此這般將自己試探岳氏的經過都跟夏老爺子說了。“她這回來,肯定是有我娘她爹的主意,不過也是她自己願意來。”
田老頭的算盤很容易看明白。這半年多來,靠山屯兒老田家算是跟夏家鬧僵了,他們也不好上門,同時也沒法子從田氏那裡搜刮到更多的銀錢。所以,田老頭就將希望寄託到了這個剛進門的新媳婦身上。
田老頭很瞭解夏家人,知道他們不會爲難一個新媳婦,而且還會對這個新媳婦心生憐憫。打發這個新面孔上夏家的門,也不過是希望繼續從夏家搜刮。
而岳氏往夏家來,卻是有着她自己的私心和小打算的。
“她可一句沒說讓咱們幫扶她婆家的話。”反而是好幾次提到她自己的孃家,像夏至表明她和她孃家人跟田老頭是完全不同的。
岳家當初向田老頭提出的那些條件,光憑田老頭家裡是根本就做不到的,說到底還是得倚靠姻親,也就是田家長幼兩代姑奶奶們的婆家。
岳氏應該是知道大丫靠不上了,而田老頭跟夏家又處的特別僵,田氏也已經不能當家做主,所以她藉機來夏家,就是想親自跟夏家的人接上頭,求得夏家人的幫助。
然而夏家的人爲什麼要幫她這個陌生人,僅僅因爲她是田大寶的媳婦?可夏至已經擺明了態度,是連她婆家的人都不肯在幫扶的了。
“她要是能當上加,治住她上面的兩層公婆,那我幫幫她也沒什麼。”夏至就將心裡的想法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說了。
幫誰不是幫呢,夏至之所以不肯搭理田氏孃家的人,不僅僅是因爲過去的恩怨,更主要的原因是田氏孃家就是個只知道索取的無底洞。
可如果換過是岳氏,很多事情都好辦了。
岳氏的身份在那裡擺着,岳氏是不可能像田老頭、田王氏那般理直氣壯,要挾着田氏貼補的。岳氏想要求的夏家的幫助就必須要放低姿態,而且岳氏也不敢獅子大開口。
岳氏已經跟夏至表明了這一點。岳氏想要的,是賺錢的路子,岳氏願意付出勞動自己賺錢。
這跟田老頭可就是根本性的差別了。
而且,如果夏至幫了岳氏,岳氏會感激夏至,不會像田老頭那樣軟飯硬吃。
至於岳氏賺到了錢之後是供給婆家還是貼補孃家,那就不是夏至要操心的事情了。岳氏是個明白人,總不會讓田老頭、田大寶他們餓着的。
夏老爺子靜靜地聽夏至說完了,就連連點頭。
“我看這麼辦行。”夏老爺子的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這笑容不僅開心而且還非常的放鬆,彷彿是壓在心頭多年的石頭終於被挪開了。“這個天道循環,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要是岳氏真能當了家,對他們靠山屯兒老田家,那也是好事。”
田老頭那麼當家過日子根本就長久不了。那樣的過日子法,一家子只能越來越衰敗,更別說發家了。
夏老爺子當即就跟夏至表態,他非常支持夏至的做法,以後有什麼他能做了,讓夏至儘管說。
“……就是我娘好像不大高興。”夏至沒說別的,就笑呵呵地這麼說了一句。
而此刻夏家前院,田氏正在跟夏秀才抱怨。
“……都是後院她爺她奶給逞的,我說東,她肯定說西。今天當着大寶和新媳婦的面,我說要一刀肉,她眼睛都不眨就給否了。你沒看見大寶媳婦用啥眼神看我。我在這個家,我算個啥?我就是個老媽子。我往常跟你說你還不信,今天是你自己看見的吧。”
田氏讓夏秀才給她做主。
“哪像你說的那樣了。”夏秀才勸慰田氏,“你看今天十六招待大寶和他媳婦,那可沒有怠慢的地方吧。十六是看着誰,還不是看着你這個做孃的。”
至於豬肉的事情,夏秀才也有自己的想法。
“……今天李夏、田括,田來寶還有長生他們都沒少送禮,咱家肯定得還禮。那豬肉,肯定是早就商量好的。你也不大往後院去……”
意思是田氏的消息滯後,或者乾脆就是田氏各路,不把一大家子的統一安排看在眼裡。
別的事情上還算了,但是田家和李家是什麼樣的人家。他在府城文山書院教書,就算是他什麼都不管,這些禮節上的往來他也不敢錯了。
夏秀才又勸田氏:“要說這個禮往的事兒,多聽聽咱爹和咱孃的那肯定沒錯。”
田氏就急了:“我沒說不回禮啊。就一刀肉,哪裡省不下來。今天后院還大嘴連馬的吃,那老些人,好懸吃進一口豬去。就這一個年,咱家殺了兩口豬,這我也餵了吧。咋我孃家就不能跟着吃上一口肉?”
夏秀才就有些支吾了。
田氏看看屋子裡沒有別人,乾脆又說道:“……咋前幾天不來,也沒等正月裡來,就是今天來。……要是知道咱家殺豬,一兩豬肉都沒給,那人家得咋說我!”
什麼要說知道,田老頭肯定是知道了夏家今天殺豬,所以才讓岳氏和田大寶今天來的。
夏家殺豬請客,那是提前好些天就放出了風聲去的,田老頭肯定是知道信兒了。
往年只要他們家殺豬,那田老頭一家過年根本就不用買肉。可今年倒好!
“那……十六不是給了別的嗎,那有值得過了。”夏秀才想了想,就說道。
田氏微微一窒,不過隨即又皺眉道:“那不一樣。”
夏秀才拿田氏沒辦法。
“……一天比一天主意大,這家裡都沒我站的地方了。都是你不在家,後院她爺她奶給逞的。我有男人,和沒男人有啥兩樣!”說着話,田氏的眼圈就紅了。
“別哭,別哭,大過年的。那我、我跟咱爹說說……”
夏秀才哄了田氏半天,田氏纔好了。
……
晚飯夏家後院準備的是鍋子,夏秀才和田氏依舊到後院來吃飯。田氏要到堂屋去幫忙,起身的時候就給夏秀才使了眼色。
田括和李夏和夏至都不在,這正是說話的好時候。
夏秀才就跟夏老爺子開了口:“……十六是能幹,可她是晚輩。特別是家裡有客的時候,應該把她娘擺在前頭,爹你說對不對?”
夏老爺子是最講究這些規矩禮法的。
夏老爺子看了夏秀才一眼,又往門口看了一眼。門簾子微微晃動,這是田氏站在門口偷聽。
“你媳婦還知道個晚輩、長輩啊。那我和你~娘也沒見她啥時候敬過我們老兩口。我們還的供着她。”夏老爺子語氣淡淡的,根本就不帶一絲的火氣,那說的內容卻並不是那麼回事。
夏秀才的臉上就是一紅。田氏從來不奉敬公婆的事,他是知道的。
“爹,你和我娘都是寬厚的長者。大橋娘她,她也不容易,她心裡沒啥,就是性子有點兒……彆扭。”
這些年來,夏老爺子從來沒在他面前這般抱怨過,致使夏秀才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辯解纔好。
夏老爺子就冷笑了一聲。“老大呀,有句話你應該聽說過。娶了媳婦忘了娘。你親孃走的早,我總覺得對不住你。你~娘那人好說話,她也不用你媳婦在跟前伺候啥的,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兩隻眼睛都閉上了……”
說完,就是深長的嘆息。
夏秀才一時也無話可說。
“十六當家的事,是我讓的。”夏老爺子沉吟片刻,就很乾脆地說道,“不是因爲你媳婦不孝敬我們老兩口,是她當家害了我的孫兒孫女。咱是分家了,可這個家,我還當的了。別說你是秀才,你就是舉人,做了官,這個家我也能當。”
夏老爺子這是擺明的立場維護夏至。
“這是你媳婦跟你告了十六的狀了吧。我跟你說,老大。你要是敢給十六一點兒氣受,我就能不認你。你跟你媳婦搬到靠山屯兒過去吧你們。”夏老爺子就不看夏秀才了。
“爹,我就這麼說說。我跟你老好好說,你老不樂意咱能商量,別生這麼大氣呀。”夏秀才趕忙說道。
“你還怪我生氣了。你給我說說,十六哪裡做的不對了,她哪裡對不過你媳婦,對不過你媳婦孃家了?”
“你媳婦倆侄女都在你家住着吧,那大丫還是在這做的月子,小月子做成了大月子,是十六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倆,這還供出孽來了?今天你媳婦的侄子兩口子來了,十六也沒虧待他們吧?還有大月兒的事……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我都數不過來,你、你們還真有臉……”
田氏在門口聽的滿臉通紅,卻終究沒敢像以前那樣進屋跟夏老爺子吵吵。
夏秀才的臉有紅通通的,他弱弱地喊了一聲爹。
“叫祖宗也是這樣。”夏老爺子微微擡高了聲音,不過終究是顧忌大兒子的顏面,他又將聲音低了下來,“不就是沒給你媳婦孃家豬肉嗎,這是想咋滴,還想把十六給打一頓啊,還是賣了十六換豬肉給他們老田家送去,你說,我聽聽你咋說……”
夏秀才都在炕上坐不住了。“爹,不是,我、她娘沒那個意思……”
“那是你們倆是啥意思?”夏老爺子瞪眼,“我跟你說明白,你回去也跟你媳婦說。這家裡頭,有十六的,沒你們倆的,明白嗎。我留十六,不留你們倆,懂了吧。”
“懂了,懂了。”夏秀才連聲應着,因爲看見夏老爺子額頭的青筋都冒出來了,他就有些害怕。“爹,你彆着急,別生氣,我、我犯糊塗了。”
夏秀才這麼說着,趕緊就溜下炕到堂屋來。田氏不在堂屋,不知道往哪裡去了。夏秀才就忙到夏老太太的跟前兒。
“娘,你先放放手裡的活,去看看我爹。娘,你勸勸我爹。”
“你爹咋啦?”夏老太太嚇了一跳,手裡的菜刀差點兒就切到手指上。
夏秀才又嚇出一頭的汗來。“我爹沒大事,娘你勸勸他就好了。我爹就聽孃的勸。”
夏老太太不敢怠慢,趕忙進屋來。夏老爺子還是吹鬍子瞪眼睛的模樣。
“你還長能耐了。叫你~娘來也沒用,你~娘說啥我也不能聽你的。”夏老爺子就說。
“爹,不是,我不敢了。”夏秀才服軟的很徹底。夏老爺子素來在他面前都是堅不可摧的模樣,今天他才發現,夏老爺子是上了年歲人。
夏老爺子性子急,以前就因爲這個大病過一回。那個時候夏秀才年紀還小,記憶卻比較深刻。那個時候的夏老爺子還年輕,挺過來了。如果換做現在的夏老爺子,那可就說不準了。
夏老太太看見夏老爺子的模樣也嚇了一跳,她剛忙上炕給夏老爺子順氣,嘴裡不住地說着安慰的話,然後又招呼夏三嬸進來化了一枚藥丸給夏老爺子吃。
夏老爺子的臉色這才恢復過來。夏秀才額頭的冷汗還沒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