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擺擺手。如果李夏出面,應該能夠阻止孫王氏賣掉孫蘭兒,但是那樣卻很可能爲李夏招來非議。
孫王氏敢這麼做,並不是因爲受的教訓不夠。孫王氏是抓~住了一點,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是田氏,還是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他們大家都是擁護這一點的。
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說到底,這件事還得找個孫家能夠說得上話的人來辦。孫家在大興莊也有幾戶,但是孫老五跟這些人都出了五服了,誰能出面來攬下這件事呢。
夏至正琢磨着,眼角的餘光就掃到一個人從河套快步地走了過來。她的眼睛立刻就是一亮。
等來人快走到近前了,夏至就笑着招呼:“孫四叔!”
孫四兒從夏至家的下坎前經過,聽見夏至招呼他,他忙站住了。“哎呦,十六,這是在這歇涼快呢!”然後他還挺親熱地招呼小黑魚兒,“小龍也在這……”
這麼說着話,孫四兒的目光就落在了李夏的身上。
“孫四叔,這是李夏,我爹他們府城書院的學生。李夏,這是孫四叔。”夏至忙就給兩人介紹,同時還偷偷地給李夏使了個眼色。
李夏立刻會意,跟孫四兒說話的時候就多了幾分親切。“孫四叔。”卻是跟着夏至喊孫四兒做叔叔。
“哎呦……”孫四兒臉上的笑容頓時放大了。夏家來了貴客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不過他以往跟夏家走的並不近,雖然滿心的好奇,但一時之間卻拉不下臉也找不到藉口上門。現在夏至將李夏介紹給他,而李夏還恭恭敬敬地喊他四叔!
孫四兒非常高興,覺得自己非常有面子,同時也覺得夏至會來事兒,而李夏果然像大傢伙所說的那樣,雖然很有身份,但卻沒什麼架子。
“不敢當,這可不敢當。”孫四兒笑着連連說道,然後就和李夏寒暄了起來。兩個人並沒有深交,對對方也不瞭解,說的都是客套話,但也越說越親近。
夏至在旁邊就露出了煩惱的表情。
孫四兒跟李夏說着話,可目光卻一直都注意着夏至。他雖然跟夏家的來往比較少,但是夏至所做的事,還有夏至在夏家的地位他可都知道了。按照莊戶人家的說法,孫四兒就是個特別到了去的人,他消息靈通,場面上十分來得。
“十六,這是有啥煩惱事兒啊?”孫四兒就問了夏至一句。
對於孫四兒的性情,夏至已經從夏老爺子等人的談話中分析清楚了。所以孫四兒這麼一問她,她就沒有隱瞞。
“孫四叔,你還不知道吧……”夏至就將孫王氏要將孫蘭兒賣給劉胖子做妾的事情說了。“她還說什麼咱莊戶人家不講究這個,咱莊戶人家誰不是體體面面的,誰正經人家能把閨女賣給老頭子做小老婆。這要傳說出去,人家笑話的可不止是她,還得笑話老孫家,笑話咱大興莊!”
“對了,孫四叔,五叔的排行還在你後頭對不對,那你們是一家子了。要是怎讓他們把蘭子姐賣給人做妾了,往後四叔家的姐姐妹妹要出嫁,只怕有人要嚼舌根。別人還算了,四叔你可是頭面人物,你能忍下這個!”
夏至一邊說,一邊偷偷打量孫四兒的表情,果然就看見孫四兒皺起了眉頭。
“有這回事,我剛從外面回來,沒聽說……”孫四兒說道。
“千真萬確的。蘭子姐正在我家裡哭呢。”夏至忙就說道,“四叔,你不信就跟我一起去問問蘭子姐。我還跟我爺說來着,我爺想管,可卻管不了。我想了,要說大興莊老孫家誰能出面平了這件事,也就四叔你了。別人都不行。”
夏至說完了,就期待地看着孫四兒。
孫四兒被夏至捧的有些飄飄然,而且夏至說的孫蘭兒若是做了妾,會影響孫家其他姑娘嫁娶的話,也確實打動了他的心。
雖然他跟孫老五是出了五服了,按理說各家過各家的,但是族中的排行,他們還在一起。這知道的,他們不是一家。可那些不知道的,他們就都是大興莊的老孫家。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是孫四兒可沒立刻表態。
“孫四叔,我夏家大~爺經常誇讚你,說你是難得的有擔當的漢子。我看孫四叔說話響亮,能擔起這件事的,只怕真就孫四叔一個人了。”李夏就在旁邊說道。
經過李夏這麼一說,孫四兒更加飄飄然,一張黑黝黝的臉都有些泛紅了。他挺起腰板來大聲地說:“真要有這個事,那我還真得問問。”
夏至和李夏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忙就將孫四兒往自己家裡請。
田氏帶着大丫和二丫還在安慰孫蘭兒,突然看見夏至領着孫四兒來了,就很是不解。夏至也沒多解釋,就讓孫蘭兒將事情都跟孫四兒說了。
到了此刻,孫四兒的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
這件事別人不好管,但是論起族中的排行,他是孫老五的四哥,他要出頭是說的出道理的。另外一點,這件事主要是別人都管不了,因爲孫王氏太難纏了。
但是孫四兒可不懼孫王氏。
孫四兒心裡想的很清楚,他攬下這件事爲孫蘭兒出頭,一方面是維護了自家的名聲,另外一方面則是給夏至和李夏都做了個人情。
給夏至做人情,就是給夏家做人情。
而給李夏這樣的後生做人情,那絕對是隻賺不賠的事情。
這些打算是一方面,另外還有一個因素,夏至的話確實是激起了他的正義感和雄心。他今天就要治住孫王氏,這可是拔份兒的事兒。
孫四兒就樂意做這樣的事,揚名立萬,讓人們仰望他。
“蘭子,你別哭了。這件事就包在四伯身上,以後你後孃要是容不得你,你就上我家。我和你的四大娘一定把你當親閨女待。”
要說孫四兒是場面上的人呢,這話確實是說的響噹噹的漂亮。
孫四兒說完了,就邁大步往孫老五家去。他這人也是急性子,答應下來了也不耽擱,立刻就去辦了,還得辦的漂漂亮亮的讓人稱讚。
夏至微微一笑,朝李夏使了個眼色,兩人帶着小黑魚兒就到院子裡。
一會的工夫,果然就聽見孫四兒在隔壁的說話聲。孫四兒的說話聲音比平時高,他根本就沒進孫老五的屋子,是直接把孫老五和孫王氏從屋子裡叫出來說的話。
孫四兒跟孫老五和孫王氏說話,可就沒有那麼客氣了。
“……老五,我是你哥,你家的破事別人不稀罕管,我可不能不管……”孫四兒跟孫老五和孫王氏搭上了話,孫老五自然說不出什麼來,孫王氏剛開口,就被孫四兒給懟回去了。
到後來,孫四兒更是一點兒面子都不給孫王氏留。
“王秀娘,你當我不知道你在孃家的那點兒破事。你自己個不正經,不走正道,我可不能讓你把我們老孫家的閨女給糟蹋了。想要錢是吧,你自己賣去,你敢賣我們老孫家的閨女,看我不打折你的腿!你不是容不下蘭子嗎,蘭子姓孫,蘭子不能走。你姓王,你走。你前腳走了,我後腳就給我兄弟再定了媳婦,還要黃花大閨女,比你強百套……”
隔着牆頭看了一會,孫王氏就被孫四兒給罵哭了。孫王氏這哭不是裝可憐的那種假哭,而是真真正正忍不住地哭了。
夏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孫四兒的兇名果然不是假的。
大興莊很多人都顧忌孫四兒。夏老爺子那麼好交往的人,和孫四兒卻一直處的比較疏遠。這都是因爲同一個緣故,因爲孫四兒潑起來百無禁忌,太像街頭的那些無賴惡棍了。
不過夏老爺子也說過,孫四兒這個人結交好了,並不是壞人。他的惡都在表面上,背地裡卻不做陰損的事。這也是雖然夏老爺子很不贊成孫四兒的有些行~事,但還能跟孫四兒維持交往的緣故。
孫四兒有時候也能做些急公好義的事情。
所謂天生我材必有用,量才爲用。不是孫四兒,也降服不了孫王氏,救不了孫蘭兒。
孫四兒痛罵孫王氏。孫王氏卻是個聰明的女人,能屈能伸,她最後還是向孫四兒服了軟。像夏老爺子這樣的人是不能將她怎麼樣的,但是孫四兒確實能夠讓她在大興莊住不下去。她雖然看不上孫老五,但除了這裡,她實在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孫王氏答應說可以留下孫蘭兒,但卻擔心劉胖子會來要人。
“你收了他的錢了?趕緊退回去,他還能搶人。”孫四兒不以爲然。
孫王氏就說還沒收錢,但也確實是跟劉胖子說好了。
“那怕啥,他來了,讓他來找我。”孫四兒甩下這麼一句話,就從隔壁走了回來。“現在沒事兒了。那個敗家娘們兒,就是讓老五給慣壞了。不好好收拾收拾她,她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孫四兒說的得意,說完了,卻立刻意識到這些話不該當着田氏和夏至等人的面前說。他反應極快,當即就給夏至、李夏和田氏陪笑。
“看看我這張嘴,該打,啥話都往外說。我就是個粗人,嫂子,十六侄女,李夏公子,你們別和我一般見識。”剛纔在孫王氏面前他能夠耀武揚威,現在也一樣能夠矮下~身段來給跟夏至幾個賠禮。
這邊送走了孫四兒,孫蘭兒頭上滿天的烏雲都散了。
“十六……”孫蘭兒最感激的人還是夏至。孫四兒這些人也沒管過她家的事。不是夏至張羅,孫四兒怎麼會替她出頭呢。
田氏在旁邊瞧着,一方面爲了孫蘭兒高興,同時還有些不是滋味。田氏一眼一眼起瞄着夏至。她當然也知道,這都是夏至想的法子。
如果對她的事也肯這麼用心就好了,那她現在應該完全不用愁大丫和二丫的事兒。
“整天就知道操心別人的事兒,跟後院老爺子一個脾氣。”田氏低低的聲音嘟囔了一句,卻不敢讓人聽見。
“蘭子姐,你這回就把心放回肚子裡吧。”夏至讓孫蘭兒別哭了,趕緊去梳頭洗臉。然後她還囑咐孫蘭兒,讓孫蘭兒這兩天都先別回家。“你就在我這待着,省的萬一再出點兒哈事。”
這是預防那個劉胖子來要人,再強行將孫蘭兒帶走。
孫蘭兒心有餘悸,自然什麼都聽夏至的。
一件難解的大事,就這麼兵不血刃地解決了,孫蘭兒毫髮無傷,孫王氏則是又好好地受了一次教訓。
以後有孫四兒在村子裡,孫王氏可就再不敢炸刺兒了。
安撫好了孫蘭兒,夏至就和李夏、小黑魚兒往後院來。孫四兒在孫老五家大罵孫王氏,這會的工夫已經是前街後巷都知道了。
夏老爺子知道是夏至說動的孫四兒,就點了點頭。
“這人啊,要是用對了地方,那就沒有難事。”
雖然夏至年紀小,但卻已經懂得了這個道理。而且一家子趕集出攤,夏至也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從這些事情上,夏老爺子已經發現了夏至的才幹。
夏至就是當家管事的好手。要說會用人,夏老爺子心裡也要佩服夏至。
夏老爺子又是欣慰又是期待地看着夏至,心中隱隱還是有些遺憾的,如果夏至是個小子,那他肯定將夏至擡舉起來做這一大家子的當家人。他們是分家了,可分家了又能怎麼樣,有夏至在,肯定能將大傢伙都給管理的好好的。
可惜夏至是個小閨女,以後要嫁人,那就是幫別人管家去了。
想到這一點,夏老爺子微微有些心酸。但他並不是心窄的人,去別人家當家,那也是他老夏家的姑奶奶,以後人們提起來,也得說一聲老夏家的姑奶奶是好樣的。
而且夏至要嫁人總還得再過幾年,這幾年的工夫,也足夠讓夏至幫着把夏家打理好了。
夏老爺子想的有點兒遠,然後眼角的餘光就瞄見了李夏看夏至的眼神。
李夏看夏至的眼神很熱烈。
夏老爺子心中微微一動,隱隱地明白了一點兒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