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氏從嚴家離開之後並沒有回張府,而是叫馬車左拐右繞的進了西城的一條小衚衕,馬車停在小衚衕最裡處的一個二進宅子門前,康氏只帶了心腹婆子進門,剩下的人都打發到不遠處的茶樓喝茶。
婆子敲響院門,不一時就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開了門,見是康氏,婦人臉上帶笑行了禮。
康氏進得門去,卻見這院子外邊看着小,內裡卻是別有洞天,院中栽種了一色的名貴花卉,屋子修的也極好,康氏看的連連點頭,扶着婆子的手上了月臺,她才走上臺階,屋中就衝出一個穿着緋色衫裙的美貌少婦。
那少婦一見康氏就扎進她懷裡,摟了康氏哭道:“娘……”
康氏也紅了眼睛,撫着少婦的頭髮:“我兒,快叫娘好生瞧瞧。”
卻原來這少婦正是去了南邊張薇,康氏和張薇進屋,她仔細的打量張薇,看張薇雖說穿戴上不如在家的時候好,可面色紅潤體態豐盈,一瞧便知日子定是過的不錯的。
“我兒,你如今可好?”
康氏雖覺得張薇日子不錯,可不問上幾句也是不放心的。
張薇連連點頭:“好,我都好,聞大哥對我極好,娘,如今我才知縱是有萬貫家財滔天的權勢都比不過知心一人。”
瞧着張薇眉眼間帶着的幸福笑容,康氏這才放下心來:“聞家那孩子也算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他人品不錯,對你又是死心塌地的,你跟着他我也放心,只我白囑咐你一句,你即是嫁了他,就要對他好好的,往日裡那些小脾氣得收斂一點,以後莫再張狂了,好好過些安生日子。”
“我聽孃的。”張薇笑着,提起聞萬宇來確是很歡快。
說起來,聞萬宇此人對張薇確是一百二十個好,從來將張薇放到第一位,張薇說往東他是絕不往西的,時間久了,便是這權利慾望薰心的張薇都被打動了,竟是生出許多要和他一生一世過下去的心思來。
康氏拉着張薇的手又說了好些話,塞給張薇一些銀票,張薇只是不接:“娘,聞大哥如今很得主上重視,我們並不缺錢財,這錢你拿着,以後莫再惦記我了。”
康氏聽的更是熱淚盈眶,情知她這千嬌萬寵的閨女能說出此等懂事的話很不容易,必是受了不少的磨難纔會如此的,只一想起張薇也不知過了多少憋屈日子,康氏更是心如刀絞一般:“我兒,你遠在千里之外,爲娘惦記着你……咱們娘倆個以後都得好好的,你好了,娘這心裡才歡喜。”
“娘,我明白着呢。”張薇笑着安撫康氏一通,又問:“娘,叫你去嚴家辦的事如何了?”
康氏一笑:“大約是能成的,我瞧着林氏很是動心,到底那周家無論如何都比不得義忠侯府的權勢富貴。”
張薇聽的也笑了:“林氏此人我也瞭解一些,最是權慾薰心的,若娘先前說周家要倒黴林氏着急還有一些爲嚴宛秀打算的意思,那後邊娘一提到義忠侯府,她怕是真就只有侯府的富貴了。”
康氏撫撫張薇的頭髮:“林氏也是個傻的,爲人孃親的半點慈心也無,要是我,怎麼都得與自家閨女尋那等家風清正,一家和樂的人家,什麼侯府公府的,但凡家風不正一家子烏七八糟的事,憑他什麼府都是不成的。”
張薇聽得此言便想起她原先嫁的那蔣家,當時康氏確實是不願意,只她一心想着富貴,康氏纔沒奈何同意的,這心裡就又是一陣感動:“娘說的我省的,只娘這樣好的京裡又有幾個。”
說到此處,張薇卻也笑了起來:“這義忠侯府素來與我家主上關係極好,我有主上手中缺少兵馬,嚴家又是兵伍世家,若是義忠侯府和嚴家結了親,說不得我們主上還能借嚴家一用,娘,這事你可得好好去辦,若是辦成了,我叫聞大哥在主上那裡爲娘請功。”
“好,好,娘省得。”康氏笑着點頭:“即是回京了便多住幾日,等哪時候得空了我跟你爹說說,叫你回家見你爹爹與兄長一面。”
“嗯。”張薇應了下來,又問了康氏好些關於京城局勢的問題,又說好一時話,眼見得天色不早了,這才含淚送走康氏。
卻說這廂林氏將康氏送走便滿心不安,她在屋中轉了好幾圈還是坐臣不寧,索性便帶了人去花園子裡遊玩一通,又有丫頭送上新得的西瓜,林氏吃了好些纔將心火壓住。
她回了屋便開始盤算起來,她想着康氏作爲首輔夫人自然消息靈通,大約周家得罪柳公公的事情是不假的,再者,她家中也有人在朝庭裡,要想打聽卻是能打聽得到的,康氏也不會拿這個騙她。
如此,周家怕是真要倒黴的,本來周家就不如嚴家富貴,只是老爺子當時打算往文臣這邊靠攏,才與出身清流的周家訂下親事的,若是周家倒了,這親事結的可就沒有絲毫意義了。
最關鍵的是,真要叫嚴宛秀嫁過去,等周家窮困潦倒的時候還不得緊巴着嚴家,那時候就真如吸血蟲一般甩都甩不掉的。
林氏想想這心裡就犯起了膈應。
要說康氏所說的林氏一雙勢利眼,一顆富貴心的話也不假,她這人最是貪慕權勢的,可要說她絲毫不爲兒女打算也是冤枉了她,她這時候是真替嚴宛秀着急的。
林氏有心將這事與嚴保家商量一番,可想着嚴保家前些日子對她的責罵,再加上嚴保家爲人最是剛正不過的,若她說因着周家要倒黴便退親,恐怕嚴保家是真不同意的。
可這事除去與嚴保家商量,她又不知道和誰能說說話,與嚴老將軍商議?
別說笑了,哪裡有兒媳婦到公公房裡悄悄說話的理兒?再者,林氏對嚴老將軍打心底裡也犯悚呢,她可不敢在老將軍跟前提這事。
問嚴承忻和施氏,林氏想了想直接否決。
嚴承忻如今一心只讀聖賢書,對外邊的消息根本不去理會,施氏又懷了身孕,便是施氏沒懷孕,林氏也不打算與她商議的,甭看林氏如今好似和施氏關係不錯的樣子,其實她也沒傻到什麼都不明白的地步。
林氏也知施氏這等閨閣女兒眼界格局都小,一生怕也只會着眼於後院這一畝三分地上,若是叫她去談什麼朝局什麼動向,真真是難爲她了。
想來想去,林氏就想到李鸞兒。
甭看林氏很怕嚴老將軍,可對於老將軍的眼光心胸她還是佩服的,也知這家中離不開老將軍的點撥,她想着老將軍不只一次誇讚過李鸞兒,說李鸞兒心胸不輸男兒,又想着去年大旱之前李鸞兒就曾勸她不要賣糧食,想來那時候李鸞兒就已經瞧出必有大災的,可惜她沒聽,才險些叫嚴家度不過大災去。
如今想來,李鸞兒不論是勸她還是提前打了井,又安排人巡守都一再證明李鸞兒很有眼光。
再就是,林氏到底也是經了世事的人,她心裡也明白李鸞兒不是小氣的人,爲人最是爽朗公允不過的,只她纔開始的時候就看不上李鸞兒,嫌棄李鸞兒出身不好,如今要是與李鸞兒和好的話,她面子上也下不來,便一再的挑刺,妄圖叫李鸞兒先服軟,可李鸞兒那性子也是吹軟不吃硬的,婆媳這才槓上了。
不過,林氏再如何也知嚴宛秀和李鸞兒這對姑嫂關係是很好的,李鸞兒也極喜宛秀的爲人,若是爲着宛秀的事,李鸞兒是不會放着不管的。
如此想着,她就下定了決心要尋李鸞兒來商量一番。
即是想通透了,林氏也不是縮手縮腳的人,立刻便派人去叫李鸞兒來。
卻說李鸞兒那裡見到林氏的心腹就嘀咕起來,不曉得林氏又要如何折騰了,只是林氏到底是她婆婆,叫她過去她也不能硬梗着說不去。
收拾了番換了身衣裳,李鸞兒坐上馬車回了老宅。
她先去老將軍那裡見了禮,再去瞧林氏,才一進林氏的院子,李鸞兒便嚇了一大跳。
卻見林氏穿了一身極端正的衣裳站在月臺下笑望着她,那一臉的笑容甜的都能滴出蜜來,對於林氏這樣大的年紀還能笑的仿若十七八歲的少女般,李鸞兒是滿心的發毛,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撫了撫胳膊也笑着上前,先給林氏行了禮,再扶林氏進屋。
等坐定之後,林氏笑道:“好些日子不見鸞丫頭了,也是,如今天熱,你要忙着教養孩子,那四個小子又是淘的,怕你也累的緊。”
“如今您孫子正是認人的時候,一時半刻都離不得我,我有心帶他們來給您和爺爺老爺請安,可天氣一天熱過一天,我又怕孩子們中了暑氣,便想着哪日涼快了再帶他們來。”
李鸞兒心說莫不是林氏又要拿孝道壓她?如此,說話都小心斟酌着。
林氏笑了笑:“孩子爲重,你好好在家帶孩子便成,我與你老爺也不缺人伺侯,你和承悅也不用惦記。”
李鸞兒一聽滿心驚奇,很不明白林氏什麼時候這樣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