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心情不錯,眉梢彎彎的,見他這樣我就忍不住打擊,“想到什麼好事兒了,笑成這樣個樣子,肯定沒安好心。”
“你就不能想我點好。”他白我一眼,還是好心情的樣子,“我在想,要是四十年後,能和你一起在這種安靜祥和的地方慢慢老去,那得是多幸福一件事情。”
“呵呵,你想得美。”對於打擊他這件事情我總是十分樂意,但心中被他說得軟綿綿的,那樣子的憧憬,我能等到麼?
村子裡的人估計是碰到外來人慣了,也沒覺得我們兩個人的出現有什麼特別的,也就路過的時候多看兩眼。
阿一同我說,“等會兒我們去打聽的話,儘量找那些看起來有些年歲的大爺,年輕人對那個時候的記憶應該是比較模糊的,多也是聽人說的,可靠性不大。”
我點點頭,和他一同往村裡走。
有時候人的期望總能在某種意外出現轉機,比如說現在,在我視線不遠處有一間老房子,門口坐着一個老太太,我感覺到全身的血液一下衝上頭頂。
察覺到我的不對勁,阿一喊了我幾聲,我這才恍惚回神。
“怎麼?”
我呆呆愣愣的說:“那個老屋門口那個老太太我認得的,她是秦幀奶奶的親妹妹,我小時候還見過她。”
阿一也意識到自己找對人了,省去了好多的功夫,拉着我的手腕直接上前詢問,老太太一點都不怯生,見到兩個小輩還挺開心。
等她知道我是誰之後,明顯有些……僵硬。
老太太搖搖頭,語氣中都是惋惜:“阿幀那個孩子乖得很,小時候最喜歡和他表哥玩了,那孩子也是命苦,生了一場大病就沒了……兩個孩子都苦得很。”
這話聽得我心中實在是難受,阿一趕忙說:“婆婆,阿幀前段時間給小美託夢了,說是想哥哥想得緊,要她把哥哥的骨灰帶回去。”
“哦。”老太太不知道有沒有聽清,絮絮叨叨的在說往事,而那些和我有關的事情就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反覆的割,血淋淋的。
原本,該死在那場火海之中的人是我纔對。
阿一很有耐心,拿出了自己作爲一個心理醫生的職業素養,一直聽老太太說完那些事情,而後慢慢的從她嘴裡問出了沈青骨灰罈的下落,而我卻只想逃。
回去的路上我明顯有心事,阿一爲了活絡氣氛,還特意說了幾個冷笑話,他一點都不擅長說笑話,聽得我直翻白眼,最後他也沒轍了,“秦幀,現在不是你耍性子的時候,你有正經事情要做,打起精神好不好。”
“哦。”我還是提不起精神。
阿一也只能放棄,“既然你今天這麼不想去,那我們改天來好不好,先回去休息一下,你平復一下你的心情。”
而今,我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阿一,我是不是很糟糕,看着親人慘死,無能爲力。”我忽然抓住他的袖子,擡眼看着他,語氣裡透着一股自嘲,“我做不好這些事情,什麼都做不好,我簡直糟糕透了。”
他一愣,而後很堅定的告訴我,“你不是,你做得很好了。”
嗬,我笑了一下,有些無力的放開他的袖子,朝海邊走去,阿一很識趣的沒有跟上來,坐在一塊焦巖之上遠遠地看着我。
海風很腥,我脫了鞋踩在沙灘上,海水涌上來漫過腳背,退回去的時候留下一些小螃蟹和小石頭。
記憶真可怕,能把人給逼瘋甚至是逼死,就像是蘇梅一樣,重複自己死去之時那種痛苦,反反覆覆,不得超脫。
我想了一會兒事情也就跟着阿一回去了,回去的時候心情好了一些,答應了他下午的時候去拿沈青的骨灰盒,然後完成秦幀和樑清如的遺願。
沈青夭亡,習俗中不能隨葬入土,父母心疼兒子便一把火燒了,骨灰罈存在村子後山的一個小山洞之中,這也是農村的習俗。
石頭山上草木青翠,老太太只記得在山後的溶洞,可這一座山有多少個小山洞我們並不知道,就跟大海撈針一樣。
阿一提議從底下找起,地毯式的搜索,這樣不至於漏掉,他走在我前頭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竟然帶着一個揹包。
我多嘴問了一句,“阿一,你帶了乾糧麼,爬上還揹包。”
阿一顯然被我氣笑了,“我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了,難道你打算懷裡抱着一個骨灰盒招搖過市,就算你無所謂,人家還忌諱呢,真不知道你這腦袋裡裝了些什麼東西。”
好了,真是撕破臉了。
我沒說話,氣悶的跟在他身後。
山路有些陡峭,甚至是沒有路,一條小小的路痕還是被人壓出來的,很淺,估計是誰家放牛上山經常走,纔有了那麼一條。
那沒路的地方我們該去哪兒呢,我有些犯難,沈青已經死了十多年了,打聽都打聽不出來了,誰會記得一個死掉的孩子的骨灰放在哪裡呢,況且,沈青的父母已經離開了這個小村莊,去問別人這個也總歸不好。
山底下有幾個溶洞我們都去看過,並沒有我們想要的東西,才三分之一的高度我們就花了將近兩個小時。
阿一看了一眼手機,嘆氣,“已經四點了,這樣找下去天都黑了,晚上不要在山上呆着,我們明天早上來吧。”
而今,也只呢這樣了。
我們下山的時候心情並沒有很輕鬆,尤其是我,嘴角耷拉着,一副誰都別惹我的樣子,腳底下沒留神,被一根藤蔓給絆住了,我身子就要往前倒,阿一轉身就抱住我,兩個人抱做一團滾下去。
咚——
一聲悶哼,我擡頭只看到了阿一因爲痛苦而扭成一團的五官,他把我死死地按在懷中,自己撞上了樹根。
我連忙起來,倉皇的問:“阿一,你怎樣了,傷到哪兒了,都怪我……對不起,阿一,你疼不疼。”
他躺在地上,委屈的點了點頭,“疼。”
我心中一緊張,連忙查看他的傷勢,慌張的樣子讓他終於忍不住笑出聲:“秦幀,你還說你對我沒感覺,那你那麼緊張我幹什麼?”
“你……”我揚起手,看到他被樹枝劃傷的胳膊時頓時沒了脾氣,算了,總歸是我的錯,這次就不跟他計較了。
“沒有,起來吧。”我就是想氣也氣不氣來啊,語氣硬邦邦的,“等回去了我幫你上藥,下山吧。”
阿一從地上起來,兩個人互相攙扶着下去,我生怕又被什麼給絆住腳,一直小心翼翼的,腳底下泥土鬆,一踩就塌,更是格外仔細。
沒走幾步,阿一忽然發現什麼,指着我耳邊,語氣有些急促,“阿幀,你快看,那後頭。”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
一個不大的山洞,一眼就能看見底,洞口安安穩穩的放着一個骨灰罈子,阿一和我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心咚咚的跳。
不會那麼巧吧。
阿一扶着我過去看,這個洞口不深,一眼到底,風冷颼颼的從裡面吹來,我一個哆嗦,抱緊了胳膊。
這地方冷森森的,怪嚇人的。
罈子年代不可辨,也沒有被風雨剝蝕,但罈子的顏色卻稍稍有些舊,所以應該是有了些年頭的東西。
“阿一,你覺得這是不是我們要找的東西?”我不禁有些擔心,萬一拿錯了尷尬事小,擾了人安寧纔是不可饒恕的。
阿一似乎也不太確定,有些無奈的看着我,“我也不知道。”
現在好了,左右不是,我提議:“要不咱找找,說不定瓶子上或者瓶子底下寫了和死者相關的信息呢,總不能白摔一跤吧。”
天色漸暗,阿一想了想,說:“好,那你別動,在這呆着,我過去看看。”說完,自己貓着腰過去了,從包裡拿出來一些黃紙符,我都快要忘記他說過他母親是走陰女了,連這些事情他都能知道。
我在洞門口不遠,挨着一塊大石頭坐着,背後是茂密的樹林,我東張西望,時不時回頭看一下自己背後,荒郊野嶺的總覺得背後有人盯着。
那種感覺特別不好,有種毛骨悚然的緊張感。
阿一掏了紙符,唸了幾句我聽不懂的咒語,應該是請神之類的話,過了一會兒滿臉笑意的抱着罈子出來,見他這樣我就知道,壓對寶了。
一直到了民宿他還在笑,“說實話,阿幀你這一摔可是給我們幫了大忙,看來真是有冥冥之間的註定這種東西。”
他似乎是無意一句,可在我心中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冥冥之中註定麼?
我的眸子黯下去,催促着他趕緊回去休息,明天一大早趕回那棟小洋樓把小秦幀的心願給了了纔是要緊事。
爲了不讓我多心,阿一特地把那個骨灰盒帶回自己的房間。
一大早,我們就駕車離開,從海邊到深山花了將近四個小時的時間,阿一和我輪流開車,這一路上倒是平靜得很。
小洋樓在羣山之間尤其扎眼,刷成白色的牆以及那隨風轉動的風車,與周圍一切格格不入,就像在中式園林里加入一座西洋景觀一樣,彆扭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