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拉了幾次門把都沒有打開,他敲了敲窗,嘴巴在動。
我一下就把門給打開了,身上冷颼颼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神色奇怪,“車底下沒有,我在周圍看了一圈,什麼都沒有,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看錯,不存在的。
我平了平心緒,安慰他,“也許我真看錯了,開車吧,我們回去。”
後視鏡中一雙陰慘慘的眼睛正盯着我看,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而阿一絲毫沒有發覺我們車裡多了什麼,專注開車。
一路上我們再無交流,直到路邊開始有了燈光。
“怎麼車裡那麼冷,我也沒開空調啊。”沉默了半天的阿一忽然開口,嚇我一跳,他擰了一下旋鈕,最後還是很奇怪,“沒動過,你冷不冷?”
“不冷。”
聽見我這麼說,他也沒說什麼,只是現在時間也不早了,阿一把我送到宿舍樓底下之後就開車走了,那個女孩子站在我身邊。
因爲是周內,大家還在上晚自習,除了廣場在玩滑輪的社團還算熱鬧之外,其餘的地方都是冷清清,偶爾路過一兩個人,但也擋不住那種死氣沉沉。
天空一輪月亮冷冷清清的。
總要面對的,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率先打破沉默,“你說吧。”
“我叫蘇梅。”
“三年前我和朋友戶外徒步,沒想到在那個山坳裡迷了路,和朋友走失了,那天起了很大的霧,我沒留神走到了馬路上,被一輛車給撞到了,這些年我一直離不開那裡。”
真的假的?
見我滿臉不信,蘇梅急了,“真的,我沒想到你能看到我,我本來又在重複那天被車撞的場景,可是你去打方向盤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不一樣。”
我盯着自己在地上的影子,腳尖一下一下的捻着地板。
最後,我嘆息一聲,“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現在我自己都自身難保,我哪裡還有那麼多精力去顧及別人,更何況還是一隻鬼,心中忍不住嗤笑,轉身往宿舍樓走。
“等等。”蘇梅喊了一聲,伸手就要拉我,卻在觸到我皮膚的一瞬間又彈了回去,她難以置信,“怎麼會這樣?”
我皺眉,不是很理解。
蘇梅一隻手捂着自己的手腕,低聲乞求:“真的,我只想讓你幫我找到自己的遺骸,這是我的心願,如果我不能完成的話,就會日復一日的在那個地方重演一遍死亡的痛苦,那種痛苦很真實,我求求你……”
“我只能跟你來到這裡,我還是會回到那個地方,一個人,我只想讓父母找到我,一個人太寂寞了。”
“對不起。”我只能抱歉。
僵持了好一會兒,她意識到我是真的不會幫她,脣角掀了掀,原本就慘白的臉此時正一片頹敗,“我知道了,打擾了。”
蘇梅消失在黑夜之中。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夢到了那場大火,比記憶中更加清晰,像是刻在記憶深處最真實的一切,火舌四吐,手上身上都燎起水泡。
奶奶在大火之中痛苦的掙扎着,嘶啞的叫喊讓我心底抽痛,樑清如在輪椅上掙扎着,最後被大火吞噬,而翔如哥哥卻不見蹤影。
“小美,把沈青哥哥帶來好不好。”秦幀怯生生的一雙大眼睛看着我,我搖搖頭,想要逃,踉蹌之中碰倒了博古架……
火勢越來越大,那種窒息感真實得讓我驚叫出聲。
我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息,後背溼漉漉的,蘇楠拉開臺燈窸窸窣窣的起身過來看我,“又做噩夢了?”
“嗯。”我舔了舔發乾的嘴脣。
手指頭有些痛,我藉着微弱的燈光湊近看,指甲裡都是白色的牆灰,看來我的掙扎是真的,在大火裡的掙扎,記憶中的噩夢。
另外兩個人也醒了,翻身起來看我,謝芳給我遞了一杯水,“喝點水吧,你現在臉色特別難看,林一不是陪你回老家了麼,沒得出結果?”
我們宿舍住了四個人,蘇楠是本地人,謝芳和徐嬌都是外省考過來的,我們一起住了四年,大家關係都很好,尤其是蘇楠,家裡做了好吃的週末都會給我們帶來。
“我也不知道這算什麼,”我垂下眼,疲憊的靠在牆上,“對不起啊,又吵醒你們了,最近做噩夢的頻率越來越高,我最近在外面找了房子……”
“說什麼呢,”我被蘇楠打斷,徐嬌也插話,“大家四年同學,你這是什麼話,有病就早點治好,我們能夠理解。”
心中感動,我伸手抱住最近的蘇楠,蹭她肩窩撒嬌,“老大,你真是太寵太寵我了,我真不知道怎麼報答你們,以身相許怎麼樣……”
“行啦行啦,給你點顏色就要開染坊了,來,我陪你睡覺。”蘇楠一巴掌拍我頭上,另外兩個笑了笑,也就散了。
蘇楠躺了下來,我也就安心的閉上眼睛。
後半夜睡得很安穩,但是秦幀那雙眼睛卻讓我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一大早就到心理諮詢室去了。
阿一姓林,醫學世家出身的他有極爲良好的休養,加上長相英俊,剛來到我們學校就捕獲了一大羣小姑娘的芳心,但他爲何而來,我心裡卻是極爲清楚的。
門口的椅子上坐了好幾個小姑娘。
我剛到門口,就被人給叫住了,“誒,秦幀,你來了。”
“啊?”我微微發愣,對面前這個長相清秀的男生並沒有什麼印象,沒想到他倒是挺熟絡,悄咪咪的把我帶到一邊,“林醫生太火了,這羣小姑娘只要沒課就往這裡跑,還真是心裡有病,得治……”
看他翻白眼的樣子我忍不住失笑,附和着,“對啊,誰讓林一太帥了。”
我自然是知道林一有多吸引人的,只不過……
男生吐槽了一小會兒,這纔想起來自己的正事兒,拍着腦門,“哦,我都忘了,林醫生交代過我,你直接去找他就行了,他這會兒在宿舍樓呢。”
宿……宿舍。
我一個大姑娘去一個男醫生的宿舍樓不太好吧,可這小夥子顯然是少一根筋,指着不遠處那棟樓說:“看見那個小白樓沒,老師都住那,你上去五樓就是了。”
我:“……”
算了,我還是改天再去吧。
見我沒有走的意思,男生小聲咕噥了一聲,“女人真是麻煩。”轉頭對着我又是笑眯眯的,“反正我現在也沒啥事兒,我帶你去吧。”
好吧,現在都不知道怎麼拒絕了。
男生嘴巴說不停,到了樓下我差不多把他生平給聽了一遍,他姓王,叫小明,是林醫生的助理,是林醫生父親的研究生,來這裡實習的,眼睜睜的見證了林醫生燦爛的桃花運,對自己依舊單身而感到相當悲憤。
我笑了笑,沒說話。
到了小白樓,我心中一凜,王小明也停下來,奇怪的看我,“怎麼不走了?”
心口那種窒息感又來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撫平心頭那種情緒。
阿一住在五樓,這棟樓不高所以沒有裝電梯,王小明把我領到門口,等阿一開門就走了,兩個人就這樣對着面面相覷。
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裡,心裡怪彆扭的,阿一給我倒了一杯水,“我之前跟小明說要是你來找我,就直接過來,我最近不出診。”
“哦。”
見我怏怏的,他也在旁邊坐下了,“怎麼了?”
我喝了一口水,正猶豫要不要告訴他昨天發生的事情,但話到了嘴邊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可秦幀那雙眼睛又瘮得我慌。
阿一是個心理醫生,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乾脆換了種問法,“昨晚睡得還好麼,看你今天這樣這精神頭,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我還是比較吃這一套,點了點頭。
阿一追問,“這次做的夢和之前還是同一個麼?”
我搖頭,自從找回了記憶,對於那個夢我已經有了清楚的認識,不至於再次被它嚇得手足無措,但我完全沒有意識到,找回記憶纔是我真正噩夢的開始。
“那是什麼?”他並不打算放過我,或者說,他想知道和我有關的所有事情。
我別過腦袋,斟酌着用詞,“阿一,你相信超自然科學生物的存在麼……比如說,深海用歌聲誘惑人的人魚,麥田怪圈是外星人的飛船痕跡……或者是,一些魂魄之類的。”
阿一盯着我看,他一個大男人長了一雙特別好看的眼睛,眉峰有些凌厲,但眉梢卻異常柔和,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別開臉。
他輕笑了一下,把水杯從我手中拿走,“你那天看到什麼了?”
“阿一,你相信我麼?”我問他。
嗯,他應了一聲,而後問我:“是不是和昨天回來的時候有關,或者說,你在老屋裡看到了什麼,你對我有所隱瞞。”
我知道他不好糊弄,也沒打算繼續瞞下去,挑明瞭話,“阿一,我昨天……可能看到了樑清如,她想要我找到沈青。”
“哦,你是說那堆沙子。”林一併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