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陪阿一去火化場。
林阿姨的屍體被推進火化爐,無情火焰幾乎在瞬間就包裹了她略顯消瘦的身軀。
那一刻,當我盯着火化爐那厚重的鋼化玻璃時,似乎在那玻璃上見到了林阿姨那溫和的笑容,讓我心頭不由的微微一震。
火化很快結束,走出火化場時,阿一抱着林阿姨的骨灰盒。
“我媽不喜歡熱鬧,更不喜歡麻煩,我打算把媽的骨灰盒帶回老家,跟我爸合葬一處。”阿一面無血色,說話時,就連聲調也沒任何起伏:“你要陪我去麼?”
我使勁點頭,側目望阿一說:“阿一,至少吃點東西再出發吧?”
他已經一整天沒吃任何東西了,看上去形容枯槁,聽我這麼說,仍舊是搖了搖頭:“我沒胃口,阿幀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不……不用了。”他這副樣子去買早餐,只怕會嚇到別人,更何況我實際上也沒什麼胃口,抿脣說:“我來開車,你幫我指路。”
阿一看起來神情恍惚,倘若開車的話,只怕容易出事故。
他沒有反對,只是上了車,坐在副駕駛座上。
阿一的老家在一處小鎮,小鎮以種植業爲主,鎮外是大片大片的果林,風景很不錯。而在果林的西北方,是一片墓地,大概是因爲這裡風水很好,鎮民們自發的在這裡開闢出一方土地,逐漸就穩定下來當做墓地。墓地裡墓碑聳立,有的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刻,只是立了個白板兒墓碑。墳頭很多,幾乎連下腳的地方都不多。
我放目望過去,在墓地之上,也能見到幾隻遊蕩的孤魂野鬼。它們見人來,各個都是面露興奮神色。
我皺眉,捏出幾張符籙來,念動幾句咒語,符籙立刻圍繞在我跟阿一身邊。這些符籙自帶驅鬼效果,那些個孤魂野鬼立刻驚愕,做鳥獸散。
我們的步伐最終在一處墓碑前停下。
那時阿一父親的墳頭,周遭生滿了雜草,我欠身幫忙整理一些雜草。
阿一則是則是暫時放下骨灰盒,掄起鐵鍬,在墳頭旁邊下鍬。他便用力撅着泥土,淚水便是不聽使喚的下落,我在一旁看得很心疼,但很快,他就撅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坑來,將骨灰盒穩穩的放進去,又是在坑旁,穩穩的磕了幾個頭。我也連忙跟着跪下來。
隨後將坑填上,並且壘出一個墳頭兒來,他方纔放下鐵鍬。
“墓碑我會在鎮上找人訂做,屆時會送過來。”阿一目光黯然,盯着那墳頭,嗓音不高。
“阿一,你……沒事吧?”阿一看上去真的很反常,我擔心他會做出什麼偏激的事來。
但阿一隻是擦了一把額頭上汗珠,緩緩搖頭說:“我沒事,走吧,去老房子找找我媽的遺物。”
“嗯。”我點了點頭,想起那老房子裡,還有我跟林阿姨的約定。
那棟老房子位於鎮東方向,鎮子這幾年現代化步伐很快,也聳立起很多高樓大廈來,這老房子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因爲常年無人居住,甚至顯得有些陰森,又年久失修,看上去有些破舊不堪。
阿一有鑰匙,打開房子院門,門板上積攢的灰塵伴隨着開門動作,立刻噗噗下落。他卻渾然不在意,徑直大踏步穿過院子,直入房子裡。
“阿一,哪一間是主臥?”我跟在阿一身後,忍不住開口問。
“進門左手邊那間,算是主臥。”阿一淡淡跟我說,他卻先去了客廳。
我進了主臥,立刻見到那張所謂的牀。與其說是牀,倒不如說是一塊兒硬木板,下面墊了四個腳而已,看上去極爲簡陋,板兒牀上不滿灰塵,我緩步過去,探着身子望進去,裡面竟是先竄出幾隻老鼠來,嚇得我尖叫一聲。
“怎麼了?”客廳傳來阿一關切嗓音。
“沒……沒事。”我故作鎮定,又鑽到牀板下面,裡面傳出陣陣惡臭,我想應該是不知什麼生物的屍體腐爛了。
但我也很快見到其中那木箱,木箱古香古色,跟着古老的房子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我一把穩穩抓住那木箱的把手,奮力向外拉出,伴隨着一聲尖銳的摩擦聲,木箱被我拉出牀下,上面依舊是落滿了灰塵的,我吹了吹,灰塵立刻飛蕩起來,一張寬大的符籙呈現出來,那張符籙橫貼在木箱上,似乎是起到某種封印的作用。
此刻阿一已然從客廳過來,抱着一個瓦楞紙箱,不用說,那紙箱裡所盛着的,都是跟林阿姨相關的遺物。
“那是什麼?”他見到我拖出的那木箱問。
“林阿姨臨終之前,跟我說這裡面有很多秘籍,要我研習。”爲了避免阿一擔心,我故意將關於蘇亦竹的事情掠過不提。
阿一緩緩點頭,並不覺得意外,畢竟在這方面的事,林阿姨向來都是避開他單獨跟我說。
“木箱上的符籙,應該是封印用的。”我喃喃說完,稍微抿脣,雙手食指扣在一起,微低着頭,集中神念,將那咒語緩緩念出口來,驟然間,原本貼在木箱上那符籙陡然冒出一陣耀眼光芒來,繼而是鬆動,震落許多灰塵,繼而猛然飛起,那木箱也吱嘎一聲,應聲而開。
我鬆口氣,好在沒有將那複雜咒語忘卻一星半點兒。
木箱當中,自然都是古老典籍。除了紙質,還有些竹簡模樣的。
“這麼多?這種文字你看得懂麼?”阿一干脆席地而坐,從中拿出一本,緊皺眉頭翻閱起來:“看來需要找古文學專業的博士才能將其中內容翻譯出來。”
我卻對其他沒興趣,只是在木箱當中反覆翻找。許多秘籍封面上的文字我根本不認識,心裡不由得惶惶不安,倘若這樣下去的話,一本本閱讀下去,不知何時才能找到那記載關於主體融合陰位自我咒法術的秘籍。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在幾乎翻找到箱底時,我見到一本秘籍的封面上書寫着四個字,雖然認不全,但“陰”“自我”這三個字,我還是認得的。
我立刻抽出那本秘籍,迫不及待翻閱來開,看到的第一眼,心又是不由得涼了半截。
完全是古文字啊!就連配圖都很少啊!這怎麼能看得懂!我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這一箱既然是我媽留給你的遺物,你就帶回去吧。剩下的,我會帶到我媽墳前燒給她。”阿一沉了口氣,斬釘截鐵說。
我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問:“阿一,這鎮上有沒有大一點的書店?”
“書店?倒是有一家。”阿一遲疑片刻說。
當天下午,我去鎮上的書店買了一本古漢語翻譯詞典以及一本辭海一本古代中國百科全書,準備把這本晦澀難懂的秘籍全部翻譯出來。
老房子已經無法居住,我跟阿一暫時住在鎮上的酒店,阿一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我要跟着,他卻不許,或許也察覺到我單獨挑出來的秘籍很重要,強行讓我留在酒店房間裡查閱翻譯。
那祭祀儀式很複雜,需要許多法器,有些法器例如龍骨,是我連見過都沒見過的。不過如果需要,倒是可以委託雜物科去尋找。畢竟雜物科處理全國靈異事件,總能見識到各種各樣法器。除此之外,需要我與蘇亦竹的血,舉行祭祀之前,需要沐浴更衣,身上不能有半點兒污穢,當然最重要的一條,是需要主體與陰位自我都是處子之身。
我逐字翻譯到這裡,不由得愣住,面頰一紅。
好在我跟阿一是清白的。
可蘇亦竹就不知道了。她的人生經歷充滿了坎坷,很難說在這個過程中會不會遇到渣男什麼的,倘若遇到的話,只怕蘇亦竹的處子之身就很難保住了吧!我腦海中冒出這想法來,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
那天阿一回來跟我說,林阿姨的墓碑已經立好,所有的後事也都已經處理妥當,次日就可返城。
他的心情在這一刻似乎也恢復很多,不在是木着一張面孔,反而是有了很多表情。
我也鬆一口氣。
雖然是住酒店一個房間裡,但是兩張牀,我睡在靠近窗戶那張牀。
那夜窗戶開着,一股陰冷風陡然闖進窗戶來,讓我不由得打個寒顫,猛地翻身坐起,額頭不自覺冒出一層冷汗來,警覺的望向窗外,可什麼都沒有。
我鬆口氣,暗道自己也太過敏感了,正準備躺下再睡時,位於牀頭櫃的手機確實猛然震動起來。
是安亭打來的。
這大半夜的打過來,應該是有什麼事發生吧?
我皺眉,心頭忍不住浮過一絲不祥預感。
我遲疑着接起電話,聽筒裡立刻傳來安亭焦急嗓音。
“阿幀你回來了麼?”她也知道我陪阿一回鄉下辦理喪事。
“還沒,阿一跟我說,明天一早就回去。”我望了一眼還在睡熟的阿一,不想吵到他,壓低嗓音對話筒說:“怎麼了?”
“韓復白,他行動了。”安亭嗓音中透着一種難以名狀的緊張:“已經殺了三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