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柔風的眸子一點點黯淡下去,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面前的只有母親和婆婆,沒有小展。
她生了孩子啊,他們的孩子,沒用他幫忙,她自己就生出來了,多本事啊,多能幹啊,小展都不來看她嗎?
她扁扁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母女連心,一旁的孩子也跟着大哭起來,一時之間,一大一小但同樣高亢嘹亮的哭聲此起彼伏,即使門窗緊閉,可還是傳到了院子裡傻站着的人耳中。
小九在哭?
展懷嚇了一跳,他馬上就清醒過來了。
自從聽到孩子的第一聲啼哭,他就傻了,以至於鍾夫人在他身邊跑過去時,撞他一下,他也沒有感覺。
直到現在,他終於回過神來,小九在哭!
展懷拔腿就往屋裡跑,他和小九的孩子出生了,現在小九在哭,小九是出事了嗎?
他是怎麼了?小九生孩子,他在院子裡傻站着幹嘛?小九一定是生氣了,小九生氣從來不會忍着藏着,她一定要哭出來罵出來。
守在廊下的丫鬟只覺眼前一花,下一刻展懷已經衝了進去。
“小九,我來了我來了!”展懷三步並做兩步來到霍柔風牀前。
劉嬤嬤一見,眼珠子都瞪起來了:“姑爺啊,您這溼漉漉的,帶了潮氣進來了,五夫人可受不了啊。”
鍾夫人和謝紅琳正在勸着霍柔風,月子裡可不能哭,尤其是這纔剛剛落草,會留下病根的。
好在展懷來了,兩人顧不上嫌棄他那一身潮氣,往旁邊挪了挪,給展懷讓出地方。
說來有趣,展懷往牀邊一站,不但霍柔風止住了哭聲,就連孩子也不哭了。
“小九,對不起,我剛纔就在院子裡,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聽說你生了,我的腦袋裡就昏昏沉沉的,我一定是昨天沒有睡好,迷怔了。”
鍾夫人轉過臉去,不想去看她的傻兒子,還沒睡好迷怔了,你分明就是給嚇傻了。
算了,親生的,總不能讓他在媳婦孩子面前丟臉。
“是啊,小九啊,阿懷頭回當爹,喜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你可別再哭了,太傷身子。”
霍柔風臉上還掛着眼淚,她扁着嘴,指指被劉嬤嬤抱起的孩子:“我生的。”
劉嬤嬤把孩子抱到展懷面前,紅彤彤的一團,還沒有睜開眼睛,展懷皺眉,這是他和小九的孩子?怎麼這臉又紅又皺像個猴屁股似的?
“姑爺快看,小小姐長得既像您又像五夫人,長大後一定是個美人坯子。”劉嬤嬤獻寶似的說道。
還美人坯子?你見過長得像猴屁股一樣的美人坯子嗎?不過這是小九生的,就是像猴屁股,那也是他們的孩子。
展懷伸手便要接過來,可是卻鍾夫人推開,道:“你快去換身衣裳,洗個澡,然後再來抱孩子。”
說着,鍾夫人便搶先一步把孩子從劉嬤嬤手中接了過來,若不是擔心自己身上有殺氣,她早就去抱寶貝孫女了。
展懷也怕自己一身汗臭味薰着小九和孩子,他戀戀不捨地看着霍柔風:“小九,你等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陪着你。”
霍柔風吸吸鼻子:“我餓了......”
鍾夫人和謝紅琳都是生過孩子的,可她們還是頭回見到有剛生完孩子就要吃飯的。
展懷沒有多留,摸摸霍柔風的頭便走了出去,他出門的時候,正聽到鍾夫人和謝紅琳在說:“瞧瞧,長得多俊啊,眼睛像阿懷,嘴巴像小九,皮膚又白又嫩,也像小九。”
展懷揉揉自己的耳朵,他是聽錯了吧,他閨女眼睛緊閉着,還能看出長得像誰?那張小臉明明又紅又皺,像個猴屁股,居然還說又白又嫩,如果不是他的耳朵有毛病,那就是她們的眼睛有毛病。
不過有人誇自家閨女長得好看,展懷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雖說他一點兒也看不出來,那紅彤彤的一團有什麼好看,但是他和小九生的孩子,不好看也要好看。
待到展懷收拾得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再次走進來時,孩子已經被乳孃抱到隔壁,鍾夫人和謝紅琳當然也跟到隔壁去了。
霍柔風正在喝乳鴿湯,她的胃口很好,用了大半碗,若不是劉嬤嬤不讓她多吃,她還想再來一碗。
展懷坐在她身邊,一言不發,出神地望着她。
霍柔風一轉頭,就看到展懷溫柔的目光。
她的臉上早就看不到哭過的痕跡,有點蒼白,但是一雙杏眼卻是神采奕奕。
“小展,女兒好看吧?”
“好看。”展懷毫不猶豫,他可沒有覺得違心,哄媳婦高興有什麼違心的。
“可是我沒有看出來她哪裡好看。”霍柔風有些失望。
其實霍柔風和展懷,都是第一次看到剛出生的小嬰兒,若不是這孩子是他們親生的,兩人可能都會嫌醜。
他們並不知道,剛出生的孩子大多都是這個樣子。
“哪裡都好看啊,她的臉蛋紅撲撲的,一看就是個壯實的孩子。”展懷安慰道。
“嗯,像關二爺......那也挺好的,對吧?”霍柔風問道。
“對啊,像關二爺多好啊,忠勇仁義,長大以後一定像你一樣,是個好姑娘。”
“嗯嗯,她的頭髮也挺黑的,娘說我剛生下來時都沒有頭髮,她還讓燕娘給我在腦袋上抹薑汁呢。”
“沒有頭髮?你的頭髮又黑又密,我還以爲女兒是隨了你了。”
兩人只見過女兒一面,能夠記住的也就只有那張皺巴巴的小紅臉。
霍柔風畢竟是剛剛生產,和展懷說了幾句話便倦了,展懷見她睡了,便搬了小杌子坐在拔步牀邊,靜靜地看着牀上的霍柔風。
那年的西子湖畔,那個在擷文堂撕書的小孩子,好像還在眼前。
其實也不過七八年,那個小孩就長大了,大到能給他生下女兒。
那個時候,他只是覺得這小孩有意思,所以才讓人綁了她,聽說她逃跑,他便覺得更有意思了,讓郎青悄悄跟着她,看看是哪家的小孩這般有趣。
如果那年他沒有去杭州,沒有恰好路過擷文堂,沒有看到那個撕書的小孩,他的人生就不會是現在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