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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笑是因爲我知道出現的不可能是旱魃這種東西,雖然我不知道旱魃具體是什麼東西,但我想一定很可怕吧,文章最初佟先生先曾經提過,他是在個雨雪交加的夜晚到的‘南拓嶺’,要是真出旱魃,不大可能下雨。誰知道能,也不知道我的猜測對不對。
晚間,來了七八位戰友找我喝酒,他們中的多數人都比我提前一年復員,早已重新融入社會,有在政府機關開車的,有在工廠上班的,還有在派出所裡幫忙等待機會轉正的,混的最不好的也自己開了小買賣。唯獨我混的不像個人樣兒,成了看大門的。
這一天喝了很多酒,喝完酒大家去‘南菜場’那邊的小歌廳裡唱了一晚上歌,爲此我還請了假,第二天起來由於昨晚喝的酒太多腦袋一直疼,也就沒再看書,下午兩點多的時候我離開了家,因爲我要把昨天欠別人的一個班補上,同時心裡惦記着老鬼頭會給我什麼東西。
下午4點接班上到12點,完了繼續上後夜班,這時我覺得差不多了,就跟搭班的石旺生打了聲招呼,出去尋找張德財。
還是前天約定的那個地方,他如約而至,交給我一摞破瓷碗……黑不溜秋,盤底是土黃色,釉上的也不均勻,碗底一圈像是糖稀抹多了,呈現不規則的圓形。沒釉的地方是偏白,土黃色,看上去很粗。說實話,這東西像是電視劇裡茶棚裡喝大碗茶的物件兒,怎麼看都上不了檯面。
“這東西行嗎?”我不敢肯定的問道。
張德財告訴我這是古董,已經在地下埋了很多個年頭。我拿起其中的一隻粗碗,接着路燈的光亮上上下下的打量,看着碗底像是長了鏽一般的紅黃色斑紋,有些可惜的嘆了口氣。
這東西即便是古董,也肯定換不來一套房子。
其中有兩個碗倒是挺好看,碗底一圈大花瓣般抹痕,如同常年擦拭抹掉了釉,我覺得它們兩或許還值點錢。
我看向張德財,那一身恐怖猙獰的傷口和破舊衣衫讓我揪心,不管怎麼說,他確實挺可憐,臨翻身前的一夜被人偷偷的拖死在眼前的這片玉米地裡。我向太平莊的同事打聽過,當年確實有他這麼一個人物,張財主,太平莊的第一富戶。
他身材很小,面目蒼老的像是七十多歲的人,孤零零的杵在路邊的樹下看着我,滿面擔憂。我想就當是敬老吧,幫他一回,要不然這事還有完沒完了。
於是將那一摞六個破碗放在自己的軍用挎包裡,跟他說下,我那邊一有消息就通知他。
張德財聞言連聲感謝,竟敢還摸起了眼淚。
“對了老張,你聽說那孫子不大爭氣啊。”走的時候我隨意跟他嘮了一句,沒具體針對什麼就是隨口一說,因爲單位的同事說,樑寶勝這人挺沒出息,三十好幾沒啥本事不說,媳婦還跟人家跑了,也是從那之後他開始嗜酒如命。
結果張德財哭了更加厲害,直到我回單位,他還躲在樹下悄悄的哭,用扯成一條條的袖子擦着眼淚。我不由覺得,不肖子孫確實該打,讓老人死了都不得安生。
直到幾天後,我去了太平莊,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不是一家人,確實難入一家門,樑勐那一家子在梁氏家族裡確實受氣,因爲人人都知道他們不是樑家人。
第二天一早兒,我把喇嘛叫到我家,將一套破碗拿出來讓他鑑定,這傢伙像是做了賊的似得,眼睛呆直,不停的追問我從哪裡挖出來的?看那意思是還打算再去挖。
我一看有戲,就編了套謊話告訴他,是同事家祖傳的物件兒,村裡人沒見過啥世面,就求着我幫着給賣了。
我同時問他這東西能值錢多少錢?
喇嘛斟酌的半晌,對我道“最少也有這個數!”
我看了眼他的手型,王八盒子,便問“八千?”
他將碗放好,道“哪啊,八萬,這個保守數兒。”
我一聽精神頭更足,萬萬沒想到這又破又土的東西竟然這麼這錢,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八萬塊錢再加點,都夠買一套80平米的房子了。這次真走運。
他問我村裡的那小子打算賣多少錢?我告訴他這具體沒說,反正咱們兩看着給賣了就行。
他裂開嘴,朝我伸出大拇指,意思是說我高。
我很好奇這套碗,便向他打聽這裡面有什麼說道兒。因爲這套碗怎麼看都像是舊時普通人家用的飯碗。
他拿起其中的一隻,對我道“看見了沒?你看這像什麼?”
他說的是昨天晚上我覺得挺好看的那兩支碗中的一隻,黑底子上像是有五片黃色的花瓣。
喇嘛告訴我,這叫‘狗舔碗’,是金元時期北方窯的代表器物,講究敞口,深腹,矮圈足,土黃色胎,內外施黑釉,外壁施釉不及底部。所以底下並沒上釉,顯得破破爛爛。
經他這麼一說還真像那麼回事,碗底的幾道痕跡,確實像是狗舔出來的一樣,我說怎麼看着彆扭,這東西就像是喂狗的碗!
他將手中的碗放下,說道“其實這兩件還不算什麼,厲害的是這四件。”他拿起另外一隻碗,道“這叫‘狗舔血’,看見沒,這碗底下是不是就跟長了鏽掉了漆一樣?”
我點頭,喇嘛侃侃而談,道“這是古時的茶具,喝茶用的器物,也叫‘黑釉醬斑’,跟油滴、鷓鴣、玳瑁,及木葉貼花等瓷器一樣,都是釉裝飾。黑釉瓷,在宋金時期極爲盛行,因爲那時候的人好喝茶,還比茶,而這黑釉醬斑就是比茶的上好器物。這裡面有個說法兒,‘茶色白,宜黑盞’,說的就是,喝茶要用這黑瓷碗,這樣才能將茶的成色看得一清二楚。南方人和日本人都喜歡這東西,這一次你可是發了,你打算給你那小子多少?”
他的意思是我打算黑多少。我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這時突然想起來,倒騰這東西不犯法吧?
喇嘛告訴我,又不是倒騰國寶,再說,啥叫犯法?被抓住了才叫犯法!
他這奇葩理論我算是服了,不過也對,富貴險中求,我再不想想辦法就要去睡大馬路了,哪還顧忌得了那麼多。
兩人抱着六支破碗整整嘮了一上午,天南海北無所不談,中午出去吃飯的時候,我向他問起了樑三三的事情——有辦法黑那小子一把嗎?
喇嘛搖頭說不好辦,那小子最近跟‘雲大頭’當馬仔,手頭有兩個錢,還沒到那砸鍋賣鐵的程度。看喇嘛的意思是不想做這件事兒了。我爲難起來,喝了幾口酒後決定如實相告。對於喇嘛這人我還是很相信的,就是覺得事情太突兀,他接受不了。
結果聽完我的講述,他當時就歇了菜,拿着筷子跟吃了藥的‘橫路竟二’一樣,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我正想解釋,結果他來了一句“你,你也見過鬼?”
小飯館裡的其他人聞言全都向我們投來異樣的目光,整得挺尷尬。
平靜了一會後,我悄悄的點了頭,喇嘛把頭湊到我的面前,悄悄的道“你知道嗎,我也見過!”
我看向他,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喇嘛的神色很緊張,小聲的道“我知道我下工地那會兒不?邊祈良大小子死,就是我給收得屍!哎,太邪乎了!”
我母親的所在的單位是特殊建築單位,喇嘛等人的父母都是單位裡的老工人,所謂子承父業,孩子們長大後要是靠上大學,家長就會想辦法將他們送到技校,念上兩年或是一年,就可以成爲單位裡的正式員工,也算是國有企業對職工子弟的一種福利吧。
但建築單位確實容易死人,最嚴重的一次,腳手架倒塌死了十好個人,都上過中央新聞。也是因爲事故頻發,這個單位後來就不行了,三天打魚兩天撒網,動不動
就沒活兒幹。喇嘛等人這才掛職出來自謀出路。
此時正是中午,小飯館外刺眼的陽光將街道照的雪亮,趁着有酒壯膽,喇嘛便給我講起了他遇到鬼的倒黴事兒。
故事雖然不長,但無處不透着古怪,只能說太邪乎,邪得人毛孔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