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鳳三睡得正酣，一道身影漸漸在她牀前凝形，那一身灰衣也被黑暗吞沒。
薄被被她踢到牀下，她的睡姿就跟她的人一樣不安分。
墨離悄無聲息的走過去，將被子撿起來輕覆在她身上。起身時身形一僵，不知何時，鳳三睜開了眼，正幽幽的望着他。
四目相對，墨離攥着被角的手不由收緊。
下一瞬，鳳三含糊的囈語了幾句，轉身再度睡去。
墨離無端的鬆了口氣。
隨即怔然。
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來，只是想來，便到了她身邊。
他在牀畔靜默了一會兒，隨即又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離去。
白鳳坐在屋頂邊沿，輕輕晃動着雙腿，微擡着頭望着繁星漫漫的夜空。
感受到身後墨離的氣息，她笑道：“我在山裡醒來時，也是這樣的夜晚，身邊很多遊魂厲鬼，相互吞噬，我不知它們在做些什麼，它們很多都想吃我，我覺得害怕，也覺得有趣，便學着它們做同樣的事，起初許多厲鬼都欺負我，後來我變得厲害了，它們都懼怕我。可它們都欺負過我，便將它們都吃了。”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找一個人，可總也不記得自己要找誰，不知不覺，好些年過去了，我鎮日都那麼無聊，不知該做什麼，也不知該去哪裡找尋我要找的人。若不是那日見着許多厲鬼朝這邊過來，我閒的無聊過來湊熱鬧，也就不會遇見你了。”
白鳳臉上帶着天真無邪的笑，蒼白如紙的臉上落滿了星輝。
她扭頭望他，眼睛亮晶晶地：“阿離，我找了你好些年，你會一直跟我在一起的，對嗎？”
風吹起她的發，她的笑容那樣明豔動人。時間彷彿倏然間回到了幾百年前，她一身是血的倒在他懷裡，輕輕地笑問：“阿離，我不想以後的日子，你一個人過。你要找個好姑娘成親，生個小胖娃娃，把白鳳忘了，可好？”
“阿離？阿離？”
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墨離猛然回神，面前的白鳳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立於樓頂邊沿，那單薄的身影，飛舞的衣發，彷彿隨時都會羽化消失一般。
墨離心頭一緊，本能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臉上劃過一絲慌亂，急聲道：“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獨自離開人世。”
白鳳俯望着他，開心的笑着，“阿離不要騙我。”
墨離點頭。
……
戾風過耳，如刀似刃。
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鳳三臉上，她緩緩睜開眼，入目，是一身灰衣的墨離，眼角垂淚的模樣。
四周的景物這樣熟悉，分明是北邙山巔的萬丈深淵旁。
下方戾氣呼嘯，洞外喊殺震天。
她此時躺在墨離懷裡，四肢百骸猶若針扎。
似乎是見她醒來，墨離眼中露出驚喜之色，那一臉的血污也擋不住他此時的雀躍。
隨即她聽見自己說：“阿離，我不想以後的日子，你一個人過。你要找個好姑娘成親，生個小胖娃娃，把白鳳忘了，可好？”
墨離搖頭。
鳳三艱難的起身，手裡握着無傷劍，被鮮血凝成一束束的黑衣貼在衣上，她望着墨離，心頭涌起強烈的悲傷：“若早知你會因我萬劫不復，當初我便不該將你帶在身邊。這一世，是我負你。若有來世，若有來世……”
許多許多人衝進洞來，喊殺聲頓時淹沒了她的聲音。
她將墨離推開萬丈深淵，瞧見他落下時那震驚難當的神情，她笑道：“永別了，阿離。”
無數刀劍穿身而過，劇烈的疼痛猛地竄入腦海，彷彿有無數隻手撕扯着她的靈魂，鳳三尖叫着睜開了雙眼！
一縷陽光落在臥室裡，有細微的塵埃盤旋飛舞。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木然的轉動着眼珠，當看清自己此時身在墨家後，才反應過來，剛纔的那一切，不過是夢。
真實的彷彿發生過的夢……
夢裡她又變成了白鳳，與幾百年前的墨離上演着生死訣別。
鳳三抹了把汗，想起夢境裡發生的一切，心臟仍狂跳不停。
叩叩叩……
敲門聲在這時候響起，鳳三吞了吞口水，才覺得喉間乾渴如火燒，一開口，連聲音都有些沙啞：“進來。”
房門推開，門外站着的卻是墨風雨。
鳳三有些詫異，這墨家的管家很少跟自己打交道，怎麼這一大早出現在她房門口？
她的第一反應是奇怪，隨即察覺到他神情凝重，不禁問：“什麼事？”
“大長老讓我來請少夫人去會客廳。”墨風雨稍頓，“盛、朝兩家來人，請見少夫人。”
他這麼客氣鳳三還真是不習慣，暗罵了句自己賤骨頭，道：“我跟他們不熟，不見。你去找墨軻或你們族長都行……”
“這次來的都是修煉界的大家，大長老也不敢輕易得罪，少夫人您還是去一趟爲好。”墨風雨的態度相較之前，恭敬了不少。
鳳三心中狐疑，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她現在已經不是當初什麼也不想不問不管不聞的小白了，盛、朝兩家來人，還要見自己，連墨長明都推脫不掉，想必來者非善。
“行。”
她隨便收拾了下，來到會客廳時，門一打開，裡頭坐着少說三十人，全都一齊扭頭望來。
墨家的會客廳足有個藍球場那麼大，一張長桌從這頭到那頭，落地窗的簾子被拉開，會客廳裡一片明亮，坐在長桌周圍的人一覽無餘。
鳳三站在門口，坦然的接收着這些人或打量或探究或懷疑的視線。等到衆人審視的差不多，她也囫圇打量了一圈衆人，在這羣陌生人裡發現了一張熟面孔。
當即便朝那朝辭白走去，相當的自來熟：“真是有緣啊，沒想到這裡碰上熟人，管家，她的茶都涼了，重新給她沏一杯來。”
朝辭白顯然受了些傷，臉色不怎麼好看，見鳳三走來，她起身客客氣氣的拱了拱手，刻板的道：“原來你是墨家少夫人，上次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鳳三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沒事沒事，不打不相識嘛。對了，你今天來幹什麼？”
一旁的大長老輕咳了一聲。
鳳三望去，大長老指着他右手邊一個長得非常女氣的年輕人道：“這位是盛家二少爺，盛凌寒。”又指着盛凌寒身邊一人道，“這位是盛家二長老……”
鳳三打斷墨長明：“大長老，清早把我叫來，到底有什麼事？直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