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面前白芒一閃，原本不過尺餘長的小狐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頭雪白優雅的九尾天狐。
朝辭白看着面前的龐然大物，眼眶一熱，落下淚來。
那空中搖動的蓬鬆狐尾，在幾年前，曾將她護在懷裡。她曾親眼看着它們一條一條消失，最後再也捲不起她。
狐狸的模樣，與從前一樣。
相同的眸子，相同的、專注的視線……四周景物倏然消失，她的眼中只有這隻漂亮的九尾狐，她站在他面前，彷彿螻蟻般渺小。
她怔怔地伸出手，摸着狐狸的耳朵，那耳朵抖了抖，狐狸頭往她掌心蹭了蹭。
她臉上揚起笑，眼淚卻模糊了視線，輕輕開口，“原來我……早就找着你了。”
小犬任她撫摸，呆怔的看着她淚眼模糊的笑臉，忽然有什麼東西在心底裡狠狠撞擊了幾下，他無聲變爲人形，抓住她撫摸着他臉的手，“師父？”
竹子妖不知何時已不見，竹屋外，只剩兩人凝望不語。
周遭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她的眼中只有他，他的眼中……也只有她。
朝辭白踮起腳尖，突然吻住他。
“對不起。”
小犬雙臂僵在身側，腦海裡浮出那日她望着天空白雲時的畫面。
那朵白雲，像極了九尾狐。
師父，你在找的人，是我嗎？
……
雪峰山上，茅屋依舊。
小犬拿了把凳子坐在院裡喂兔子，聽到身後門開，他回頭笑道：“師父，你醒了！”
昨天朝辭白吻着他，結果暈倒在他懷裡。
他把人抱回來，有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意識到她找得人是自己，他懊惱不已，早知道現個原身就能讓她喜歡自己，那他一早也就不用裝作一隻妖狗的模樣，生怕她會發現自己不是她所以爲的妖狗，而覺得受到了欺騙。
想到這裡，他不禁失笑。
朝辭白本來裝了一腔的話，來到他面前已經忘了大半，看到他這一笑，全忘了。
呆呆的問：“你笑什麼？”
小犬道：“師父，你現在的樣子，好像我在妖狗族看到的新嫁娘。”
朝辭白歪了歪頭，疑惑不解。
小犬想起她笑着哭時的模樣，上前一步，輕輕捧住她的臉，在她眼皮上吻了吻，嘆息般開口：“我從你眼睛裡，終於看到了我的身影。”
朝辭白沒明白他的話，脣便被堵住！
她仰着頭，任他索取。
她聽見他說：“師父，我們成親可以嗎？我嫁衣都讓人做好了……”
“好。”
“就算你不同意，我也……”小犬呼吸驟然頓住，“你說什麼？”
朝辭白認真的說：“我說好，我們成親。從此之後，我不是你師父，你不是我徒弟，我們……”
她望着他，緩聲說，“……是夫妻。”
小犬怔立了片刻，忽然轉身出了院子。
唰的變成小狐狸，一頭扎進雪堆裡。
朝辭白茫然的看着他古怪的行徑，有些手足無措的佇在原地。
良久，那邊的狐狸從雪堆裡出來，變回了青年模樣。
發上衣上沾滿了血，他春風滿面，努力繃住的臉透着幾分緊張，“你、你再說一次。”
朝辭白：“說什麼？”
“剛纔那樣的話。”他急急說，“師父，我想聽你再說一次剛纔那樣的話。”
他目光灼灼，像數月前那隻漂亮的小狐狸站在門口期待而小心的望着她時的模樣。
朝辭白緩慢而認真的開口，“從此之後，我不是你師父，你不是我徒弟，我們是夫妻。”她重複了一遍，“我們，是夫妻。”
話音甫落，青年如同閃電般衝過來，狠狠將她抱進懷裡！
抱得緊緊的，像是怕她會跑掉一樣。
他聲音裡滿是笑：“我很高興，從來沒有這樣高興。”
朝辭白緩緩伸手回報住他，將臉埋進他胸口，眼睛微微彎起來：“嗯，我知道。”
……
翌日，雪峰山大妖成親。
靈山百餘位大妖結伴參加，聲勢之浩大，前所未有。
這一日，南柯山巔忽然彩霞遮天，梵音嫋嫋。
雪峰山上百餘位大妖齊齊朝那方向下跪，惟有身着喜服的新郎新娘二人，並肩立於一地匍匐的大妖之中，望見那天在南柯山巔看到的鳳三宛若流星般到了兩人近前。
她仍然那一身大紅喜服，手裡拈着一枝近乎透明的花，不像那天般失魂落魄，無視一地大妖，徑直來到朝辭白麪前。
朝辭白道：“鳳三小姐。”
鳳三微微一笑，“小古板，我們一向有緣，今天你大婚，正好我醒來，沒什麼可送你，就送你一朵花吧。”
她把手裡的花遞過來，朝辭白愣愣的接過，她說了句‘祝你們永世好合’後，翩然消失。
大妖們起身，再看雪峰山這位大妖的人類新娘子，眼神中的探究與輕視消失殆盡！
能得那位關心的，豈是凡俗之輩？
朝辭白垂眸盯着那花，沒來由的想起竹子妖的話：
靈山妖族，再沒有比九尾天狐更加漂亮的靈魂了，他們靈魂開出的花，是最接近神靈的顏色。
神靈的靈魂開出的花是什麼顏色朝辭白不知道，但手裡這朵，很美。
小犬見她盯着一朵花出神，牽起她的手，好奇的將花接過去，“這花有什麼奇特，竟讓你看得這麼出神……”
花朵在他指尖消失，像一捧水，浸入了他的指腹。
朝辭白說：“鳳三小姐曾經是靈山之主，掌管着世間所有妖靈。”
這一朵，是九尾狐的東西。
朝辭白以爲這朵花裡有九尾狐的前世記憶，一瞬不瞬的望着小犬，並沒有多麼期待，也沒有多麼害怕。
無論他記或不記得，他都是那隻九尾狐。
“消失了？”小犬訝然，翻來覆去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那花確實在他手裡消失了。
擡眸見朝辭白望着自己，他愣了愣，“這可不是我在騙你。”
朝辭白握着他的手，“嗯，那是鳳三小姐送給你的東西。”
小犬視線落在兩人十指交扣的手上，有一縷細若遊絲的東西沿着兩人相扣的手心傳入心頭。
他的身體陡然起了變化，手掌變成了狐掌，身體緩緩騰空……
朝辭白松開他，看着他的身影一寸寸消失。
變成了原形。
周遭大妖齊齊震驚！
傳說，九尾狐曾是神靈的使者，因貪戀塵世情慾，自斷一尾，墮而爲妖。
是爲，九尾妖狐。
十尾者，天狐。
朝辭白望着那漂亮的十條狐尾，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豔。
小犬落地化人，身後狐尾依舊。
他捧起她臉，笑着在她脣上印下一吹：“小白，喜歡麼？”
朝辭白道：“喜歡。”
天狐因情斷尾，也因情而續尾。
尋到真愛的九尾狐，就會長出第十條狐尾。
這是鳳三小姐送給她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