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素望向魏泓圖,對方給予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說不意外是假的。蘇陌素未曾想過,這位大皇子會這樣上心幫助自己。
魏泓圖的上心不僅落在蘇陌素眼中,更是落在了其他人眼中。
皇帝有些探究地望了蘇陌素一眼,開口說道:“此次雖然是平局,但蘇陌素也當計一功。既然先前大皇子已替朕應允了一個請求,蘇陌素,你便說吧。”
蘇陌素跪下身去:“謝陛下恩典。”
天子雖然已開口,但多數人在這種情況下都只會推辭不受。所以席間諸官員見蘇陌素俯身拜下去,只當她亦是推辭一番。衆人沒有想到的是,蘇陌素竟真提了要求。
“陛下,陌素只希望能還自己一個清白。”蘇陌素重重地磕了一下頭,“半月前,陌素曾去過馬會之上。自馬會回來後,京城卻有傳言,說陌素與杜都尉有私。當日馬會之上,衆目睽睽之下,陌素與任何人都清清白白,何來半點私情?”
“陌素只懇求陛下能還陌素一個清白。”蘇陌素跪在地上紋絲不動。
她知曉,自己這番行爲,必定會得罪席間的驃騎將軍。可正是因爲驃騎將軍在此,她才非要說出來不可。
果然,作爲接待外使陪客之一的杜精忠聽了蘇陌素的話,當即便面色一沉:“你這丫頭!莫非是想說我杜家有意設計你?”
“陛下!”杜精忠起身離席,朝皇帝跪拜道,“城內傳言,臣亦有聽到。雖不知道這傳言從何而來,但爲全蘇姑娘名聲,臣已爲臣兒子向蘇家提親。”
“杜將軍,我記得,你向蘇家提親的應該不是蘇寺卿的女兒蘇陌素吧?好像是蘇寺卿胞兄的女兒,叫什麼來着?”魏泓圖既然應承了幫助蘇陌素,便不會讓杜精忠這樣矇混過關,他刻意點破這提親之事。
“陛下,臣不敢隱瞞。這蘇陌素姑娘乃是庶出,本來臣確實與蘇大人相議的是以妾室身份入門。但爲了避免蘇陌素姑娘有什麼擔憂,是以臣與蘇大人商議,正妻人選亦爲蘇府的姑娘。兩位蘇姑娘是堂姐妹,日後必能和平相處,不必擔憂。”杜精忠並不直接回答大皇子,而是徑直向皇帝稟報。
他是武夫,本就聲音洪亮,再加上那理所當然的表情,便難免讓人多想。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她活該給你兒子做妾咯?也不管人家願意不願意,就搶過去做妾,還要人家感恩戴德,你們朱國真是禮儀之邦啊!”白月戈雖然惱怒蘇陌素先前贏了自己,但同是女子,她自然站在蘇陌素一邊。
鹿東山連忙勸阻白月戈:“公主,這是他國之事,我們實在不宜多說。朱國皇帝陛下,請不要見怪。”
皇帝的目光由始至終都落在蘇陌素的身上,他見魏泓圖屢次出言幫助這女子,便有些懷疑蘇陌素有心攀龍附鳳。可是由始至終,蘇陌素只是恭敬跪着,眼神沒有給予任何一個人。
“陛下,其實馬會之事,臣當日在場。”
蘇陌素覺得聲音有些熟悉,她看到一個身影跪在自己身邊,竟是花清越。
花清越行禮後答道:“臣當日是第一個見到蘇姑娘和杜都尉的。馬會之中,蘇姑娘因是初次參加,在賽馬之時便走錯了方向。等我們其餘人會合時,才發現蘇姑娘和杜都尉都不知所蹤。臣等分開尋找,終於在一條岔路進去百米處見到了蘇姑娘。”
“蘇姑娘因是走錯路後,又被樹枝絆倒。只見她的馬躺在不遠處,而蘇姑娘亦拄着樹枝艱難行走。杜都尉雖然亦在此岔路上,卻與蘇姑娘有些距離。”花清越刻意迴避了蘇陌素當日裙裳破損之事。
“確實如此。兒臣當日也在場。”魏泓睿站了起來,“當日是杜姑娘提議要一同賽馬,其實蘇姑娘早就有傷在身。但因爲蘇寺卿喜歡馬,爲了贏得馬匹,蘇姑娘還是帶傷參賽。”
魏泓涵和魏泓睿一母同胞,又和花清越交好,這兩人都站了出來,他也只能站起身道:“兒臣與五弟也都在場。當日馬會之中,蘇姑娘與杜都尉連交談都幾乎沒有。賽馬之後,送受傷的蘇姑娘回府的也是周大人。京城那個傳聞着實荒謬得很。”
被牽扯出的魏泓澤只能心裡暗罵一聲三哥和四哥,你兄弟二人不想籠絡杜精忠這個驃騎將軍,不代表他魏泓澤不想啊。
可已經被點名了,魏泓澤只能笑道打圓場道:“此事主要怪那私造謠言之人。杜將軍也是一片好心,爲保蘇姑娘聲譽纔出這般主意。”
“陛下,臣亦能作證。臣與蘇陌素、杜凜凜曾同爲平城麓山書院的學生。在書院中時,蘇陌素與杜凜凜就毫無交情。蘇姑娘不願意嫁去杜家,臣亦能理解。”
周雲端望了一眼蘇陌素,他幾乎就要把蘇周兩家的婚約之事脫口而出。可是姐姐周雲芸的囑咐猶在耳邊,若你只是爲了季應承的託付而娶蘇陌素,那麼他朝季應承不再需要你照顧,你當如何處之?
周雲端心中輕嘆一聲,繼續說道:“聘則爲妻,奔則爲妾。若是尋常時候,蘇姑娘嫁去杜家,誠是高攀。但如今京城已有這般傳言,蘇姑娘再嫁去杜家爲妾,他人定會以爲蘇姑娘是心中有虛,傳言是爲真。”
“女子最易被名聲所累,若是坐實這傳言,即使做了都尉家的妾室,蘇姑娘依然會被其餘人所看輕啊!”周雲端說到最後,目光往杜精忠身上微微飄過。
杜精忠雖是個粗人,可也在官場浸淫了這麼多年,如何聽不出衆人的意思。他本就不滿意與蘇府的婚事,當即便跪下身去,請求天子做主:“陛下,既然是臣誤會了,臣好心辦了壞事,臣就請陛下做主,廢了與蘇家的婚事。”
皇帝將衆人的表情收在眼底,他帶着三分笑意地勸道:“精忠何出此言,都說寧毀一座廟,莫壞一樁親。妾室算不得正經親事,朕今日就在此,親賜杜都尉和蘇家那位小姐的婚事,望他們夫妻和順,百年好合!”
“謝主隆恩!”杜精忠忙磕頭謝禮。雖然他心中還有怒氣,但那怒氣卻不是對皇家的,畢竟皇帝賜婚,這已是給了他天大的顏面。
“至於你。”皇帝又將目光放到蘇陌素身上,“今日在此,既有朕的皇兒作證,又有諸位大臣作證,相信那些傳言不日就會平息。”
“蘇陌素,朕還額外賞賜你一道旨意。”皇帝雖是對着蘇陌素說話,卻觀察的是其他人的臉色,“蘇陌素,朕今日就下旨,許你絕不爲妾!”
絕不爲妾!
魏泓睿的臉色一滯。他今日冒着得罪杜精忠的危險,出言相助這位師妹,只是因爲從琴技到騎術,他這位師妹實在給他太多驚喜。他相信,師父對師妹縱使沒有傾囊相授,也有八分相傳。
可絕不爲妾的話,他怎麼可能!堂堂三皇子妃,怎麼可能是個庶女!
絕不爲妾!
周雲端亦是目光微變。他想起當日在朝雲公主後花園與蘇陌素的一席話。那日,他向這女子提親,她便說過,不願與人共享夫君。如今,這也算是與她的想法,接近了一步吧。畢竟作爲庶女,她很大可能會是別人的妾室。
絕不爲妾!
白明暉看向跪在中央的女子。朱帝倒是有些眼光,這女子雖然樣貌上難以讓人驚豔,但顯然她有的是一顆足以讓人驚豔的七竅玲瓏心。沒有想到朱帝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只是他這一道旨意,恐怕很大程度上是爲了自己的兒子們吧。
哼。白明暉心中一聲冷笑。他白國兒女素來都是坦坦蕩蕩,最煩朱國人這般口不對心。朱帝的這五個皇子,人前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人後卻還不知道怎麼也算計對方。他最討厭這種嘴上說不要,心裡卻不誠實的人了。
朱帝,就讓我再幫你一把吧。白明暉下定決心,便望了一眼鹿東山。
鹿東山沒有想到主子還是決定走這條路,他既得了指令,只得開口道:“朱國皇帝陛下,都說好事成雙。今日我們也還有一樁喜事。我國明月公主尚待字閨中,此番來朱國,正是希望能嫁作您的兒媳。我皇甚寵公主,到時候嫁妝定不會少,公主府上還養了百匹汗血馬和百名養馬師,到時也會一併來朱國。”
蘇陌素記得,前世的朱、白二國交戰,每次白國的勝利都與他們那盛產汗血馬有所關係。汗血馬是最好的戰馬,而朱國不僅汗血馬稀少,更缺乏養汗血馬之方法。每次重金購回的汗血馬,能活下來的很少,更別說產下後代的了。
鹿東山這一句,可謂是真正戳到了各位皇子的心裡面去了。一個白國公主不算什麼,可是白國公主後面所代表的白國支持,纔是最讓人在乎的。
但是白國公主也是一把雙刃劍,誰要娶她,誰就將自己的心已暴露於衆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