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口的位置。蘇陌素和知畫稍微停了一下。裡面有輕柔的說話聲傳來。
“我倒是許多年沒有去逛過街了。但對於街上的小吃可真還是有些懷念呢。今日這些東西。可真是每一樣都讓我愛不釋手呢……”
說話的是柳姨娘。
她聲音柔柔的。雖然沒有笑聲。但那語調明顯十分輕快。
即使是隔着房門。蘇陌素也能聽出柳姨娘的好心情。
這送禮之人是誰。能這樣討姨娘歡心。
蘇陌素望一下知畫。知畫立馬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
她往來路那邊退了幾步。聲音刻意拔高地說道:“小姐。您說姨娘此刻在幹嘛呢。想來姨娘看到小姐肯定會很高興的。”
知畫這聲音方落。那房門果然就打開了。
柳姨娘笑着將房門打開。還回頭與裡面的人說話:“看來今日你們主子是送了我家老爺一個很貴重的禮了。我才能享受到這樣的福分。”
“姨夫人說話真是有趣。”
一個陌生的女聲從裡面傳來。蘇陌素走進房中。望向那站起來的女子。
這女子挽着頭髮。面容看上去倒是上了些年紀。她的裝束並不十分富貴。可是袖口都繡着好看的花紋。又不像是尋常的下人。
“少夫人。我是林旭家的。”那中年婦人朝着蘇陌素恭敬地行了個禮。
林旭。
蘇陌素聽這婦人喚自己少夫人。又瞧她衣着氣勢都有些不同於府上那些做粗活的婆子。便很快想到了一個人:“林管家家的。”
婦人點點頭。朝蘇陌素解釋道:“少爺因爲不知道府上規矩。便讓奴婢我先將禮物送到姨夫人這邊來。”
蘇陌素看向那桌上的錦盒。裡面倒不同於給小王氏準備的禮物。
一個錦盒中。是一串別緻的佛珠放在裡面。那佛珠不同於尋常鋪子裡頭那些。它的大小更加均勻。並且珠子也似乎更多。
旁邊的這一個。裡面放的是一小簇的香料。蘇陌素拿起嗅了嗅。裡面添了安神的藥材。卻不會傷害身體。
再往旁邊看。這禮物就準備得有些稚氣了。一排的吃食擺在其中。各色的糕點來自不同的鋪子。每一樣都已經拆開了。
蘇陌素一排看過去。每一樣禮物都並不張揚。但每一樣禮物都顯示出了送禮者的關心。
柳姨娘十分滿意地看着那些禮物。伸手拍了拍女兒的手:“姨娘都很喜歡。姨娘很歡喜。”
柳姨娘說的是真心話。
這些東西的用心。她自然看得出來。不僅表明了花清越對她的重視。更是表明了對方對她女兒陌素的重視。
她一個姨娘。別說生的是個女兒。就算生了個庶子。她也是一輩子的奴婢。女兒和兒子纔是主子。
女兒待她好。柳姨娘自然是知道的。如今花清越會爲了女兒來關心她。柳姨娘便能感受到對方對自己女兒的重視。她不僅開心。也能安心。
“少夫人。奴婢斗膽在姨夫人面前求個討賞的機會。這香茶是京城新進的品種。奴婢領着知畫去煮兩杯回來。請姨夫人和少夫人評下如何。”那婦人望望對視的蘇陌素母女。上前行禮問道。
蘇陌素上下打量了眼那婦人。便點點頭。應允了。
那婦人輕聲重新把門關上。又留了知畫在門外。這纔去了。
蘇陌素聽婦人在外安排知畫守門。便知道她這煮茶一時半會是不會回來了。
柳姨娘自是將一切都歸功到花清越身上的:“花少爺真是個細緻的。我家素兒是個有福氣的。”
蘇陌素聽了這誇獎。頓覺臉有些發燒。她用手背碰了碰臉。讓臉上的熱意退下去些。才答道:“都說岳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歡。姨娘這是還沒看到女婿。就很喜歡了。”
說出這句話。蘇陌素自己也有些詫異。
她原來已經接受柳姨娘是自己的母親這一事實了。
過去的蘇陌素雖然待柳姨娘行動上不差。可口頭上少有這般親密的時候。柳姨娘聽了這話。心裡也十分高興。她想笑。眼裡卻又落了淚。忙用手去擦:“不用看他。我看着我家素兒便也可以了。”
“素兒被養得面色紅潤。身體健康。我便知道他是個好的。”
蘇陌素瞧見柳姨娘偷偷擦眼淚。心裡也有些不忍。反正話已經說出過口。再說起來。她便不覺得有那麼困難了:“姨娘可不要太好打發。以後女兒若是受了委屈。還要靠姨娘敲打他的呢。”
“我哪能敲打……”柳姨娘已做了這麼多年的妾室。地位的尊卑自然已經深深烙進了她的心裡。
蘇陌素佯裝生氣的樣子:“姨娘這話是不心疼我了。我可是姨娘心口掉下的肉呢。”
蘇陌素這些話。每一句都是在承認柳姨娘的地位。過去蘇陌素不說。柳姨娘確實也是她的親生姨娘。可聽女兒這樣說。柳姨娘心裡就是有種說不出的高興。
她擦了擦眼睛。連連點頭:“好了。別說這樣的話。姨娘當然心疼你。雖然不能替你敲打女婿。可有些前車之鑑還是可以告訴你的。”
知道小王氏對她和蘇陌素母女是什麼樣的態度。柳姨娘也不指望小王氏會在女兒出嫁前教給她什麼。如今女兒這般認可自己。柳姨娘便忍不住將嫁前那夜該說的話。都與蘇陌素說了一遍。
爲了避免被小王氏找茬。柳姨娘這房中可張閨房之樂的圖畫都沒有的。如今真要教女兒。柳姨娘便有些覺得困難了。
她半遮半掩地說了許久。終於把要說的意思講清楚了。
“素兒。我也曾聽我娘說過。閨房術上爭寵那是妾才做的事情。正妻只要管理好家就行了。”柳姨娘一邊說。一邊觀察女兒的表情。擔心女兒會因此不快。
“可姨娘不這樣認爲。我們的夫君日間都在朝堂上奔波。即便從朝堂上下來了。心裡也總要惱那些事情。真正與妻妾風花雪月。彈琴吹簫的時間是不多的。”
蘇陌素其實在柳姨娘開第一句口的時候。就知道她是要說什麼了。可她又總不能告訴自己的姨娘。這些她都懂。若真說了。怎麼跟姨娘解釋來源。
因不想讓姨娘多想。蘇陌素便低着頭。只好讓柳姨娘往下講。可越是聽。她耳朵就越是發紅。
“妻也好。妾也罷。其實一日裡。見到自己夫君的也許就那麼一夜。所以在這有限的時間裡。怎麼讓夫君記得你的好就很重要。”
“有的男人喜愛吟詩作賦。有的男人愛彈琴吹簫。也有的男人愛兵器武藝。可無論是哪一種男人。只要娶妻納妾。自然就是愛那些事的。所以在這一點上投其所好。就最爲穩妥。”
柳姨娘見女兒並沒有反對。便索性飛快地把心中的想法全盤同女兒說了出來。
蘇陌素的整張臉都已經要燒了起來。
她沒有想到今日會有機會見到自己的姨娘。更沒有想到今日姨娘竟會把出嫁夜的話全部一次補給了她。
前世蘇陌素出嫁的時候。生母王氏已經沒了。繼母又是寡婦再嫁。出嫁夜的叮囑蘇瑞文便是親自來說的。
作爲父親。蘇瑞文自然不可能提那些閨房之事。只是叮囑女兒如何賢德。如何持家。如何……
這一次。真是一次把兩世的功課都補足了。
“都記住了嗎。姨娘不是教壞你。姨娘只是不想讓你以後過得不好。姨娘是因妻失寵。可因妾失寵的正妻更多。”柳姨娘忍不住握住女兒的手。苦口婆心地勸道。
蘇陌素聽完。其實倒也覺得柳姨娘的話雖有些驚世駭俗。但卻也並非完全沒有道理。可如今她與花清越。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談論這些真有些……
她果斷地將話題聊開:“姨娘說的。陌素都記住了。不過陌素如今最想做的事情。卻還在蘇家。”
柳姨娘自蘇陌素被送去別院開始。就日夜不能眠。之後那一次別院失火的事情。柳姨娘是得了信的。當時候她還以爲女兒沒了。聽了消息便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柳姨娘知道女兒安好。心落下大半。卻也知道知書的事情。
“你想爲知書報仇。”知女莫若母。柳姨娘很快就想到了蘇陌素的意指。
蘇陌素攥了下拳頭。復又鬆開:“姨娘。我知道。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如今既已是花家婦。孃家的紛擾我便不要涉入。可是女兒八歲就被送往平城。在女兒無助孤獨的時候。都是知書和知畫兩個丫鬟陪着我。”
“就算撇開這份情意。單論知書的死。姨娘你知道麼。”蘇陌素想起當日在大皇子府的所聞所見。心裡的恨意就幾乎要溢滿出來。“知書是替我死的。”
蘇陌素一字一頓把當日小王氏在大皇子府說出的話講了出來。
“這個毒婦她是要殺我的。知書是替我死的。”蘇陌素說到難以抑制之處。伸手拉住她姨娘的手。“姨娘。你知道麼。我若不能爲她報仇。我將日日夜夜都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