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草的聲音從馬車外面傳來:“帶什麼綠帽子。那髮帶可是從咱家少爺頭上摘下來的。多好看啊。”
知畫又回頭看了看。想象了一下雪人頭頂冬瓜皮和現在模樣的對比。也不得不認同夏草說得對。她點頭說道:“是。這樣看着真好。兩個雪人有了伴。能夠一直陪着彼此。直到最後一刻。”
這一次。馬車沒有再調轉馬頭。一直保持着平穩的速度回了京城。
因爲駕車的速度很慢。前面的馬簡直就像是在野外信步閒走一般。回到花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花清越看了看懷裡的蘇陌素。見她依然是睏意濃重。便擡手阻止了馬車邊的知畫和夏草繼續說話。
他將蘇陌素攔腰抱起。吩咐知畫:“你趕緊回房。替你家小姐把牀鋪好。”
知畫聽了。忙急走了幾步。
可她腿不如花清越長。花清越一步比得上知畫好幾步。知畫發現自己的疾走根本不能領先自家姑爺後。便提起裙角跑了起來。
才進院子。就遇到了冬花。
冬花見知畫一臉火急火燎的模樣。忙問道:“知畫。你這是怎麼了。”
知畫望了眼自己和正房的距離。揮手道:“你先進去。給小姐鋪牀。小姐已經睡着了。”
冬花離房間這邊近。轉身就把房門推開。她首先將牀邊的簾子掛起。又利索地把牀上的錦被展開。
冬花把被子鋪平的時候。知畫正好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而花清越。已經抱着蘇陌素闊步走進了院子。
冬花眼尖。立刻看到了走過來的姑爺。她問知畫:“姑爺歇在這兒嗎。”
“啊。”知畫有些回不過神來。
冬花是個伶俐人。雖然在蘇府的時候。姑爺似乎是與她家小姐歇在一處的。可到花府的這半個月來。冬花瞧得清楚。姑爺並沒有真正住在小姐房中。
不說別的。就這錦被上方。一個孤零零的枕頭就表現了端倪。
知畫還是一副傻愣愣的模樣。冬花已經當機立斷地轉過身。打開了房中的櫃子。
令她感到幸運的是。打開的這第一面櫃子裡就有個枕頭。
冬花忙拍鬆了兩下枕頭。把它與牀上原有的並排放到一起。
牀上的枕頭與錦被是一個顏色。都是淡淡的粉色。可這個拿出來的枕頭卻是個鵝黃色的套子。
冬花想回去再換一個。花清越卻已經抱着蘇陌素走了進來。
冬花和知畫連忙迎上前。
“把被子掀開。”花清越吩咐道。
冬花正要伸手。看到知畫已經上了前。她往後微不可查地退了一步。
知畫纔是小姐的貼身丫鬟。這等易被誤認爲爭寵的事情。冬花不會做。
花清越把蘇陌素放到了牀上。又替她紮緊了被角。
在替蘇陌素紮緊肩膀處被子的時候。花清越看到了那隻鵝黃色的枕頭。
他回頭望了眼身後這兩個丫鬟。
冬花低眉順眼地站在一邊。
知畫一臉擔憂地在望着蘇陌素。口裡還在問:“姑爺。小姐睡得這樣沉。不會着涼了吧。”
花清越收回視線。他摸了摸蘇陌素的額頭。並沒有感覺到異常的熱度。只不過蘇陌素睡得確實很沉。
花清越想了下。把手伸進被子裡。握住蘇陌素的手腕處。他一邊替蘇陌素把脈。一邊微微有些皺眉:“是受了些寒氣。我等下讓夏草熬上一副藥。如果你家小姐醒了。就及時灌她喝一碗。”
聽姑爺這意思。今夜還是不會宿在小姐房中。冬花望了眼睡得昏昏沉沉的蘇陌素。心裡有些遺憾。可遺憾過後。她又覺得自己擔憂得太早。如今小姐病了。姑爺留着也增進不了什麼夫妻感情。
花清越將手從蘇陌素被子裡伸出來。他重新把被子紮好。起身離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蘇陌素。
蘇陌素雙眼緊閉。呼吸聲有些微重。
應該是呼吸有些不暢。花清越心裡頓時有些後悔。不該雪日帶蘇陌素去梅園的。
出了主院。花清越拐到了廚房。
廚房裡面。夏草正在大口吃麪條。
見自家主子突然進來。夏草口中那滿滿的一大把麪條。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快吃吧。”花清越也不與夏草計較。他家中這幾個僕從。除了林管家。就是冬蟲和夏草跟他時間最長了。這一路過來。彼此之間同甘過。也共苦過。
夏草這些小細節。花清越根本不會放到心裡去。
“少爺。恩要次點馬。”夏草塞着一大口面。口齒不清地問花清越。
花清越見他嘴角都有面湯留下來。頗爲嫌棄地擺了擺手:“行了。吃你的吧。今日你也辛苦了。若不是少夫人那病着。我是準備讓你直接去休息的。”
夏草忙吞下一大口面。問道:“少夫人是着涼了。”
“恩。暫時還沒有發熱。但她身體底子一直就不好。我怕她半夜反覆。所以還是想將藥熬上。”花清越在心裡思忖着開什麼藥。
虎狼之藥用下去。高熱一定會被催起來。但那樣出了一夜汗就要好上大半。
溫吞的藥。雖然不用受什麼累。可見效也是慢吞吞的。一個風寒不知道要拖上多久。
若是他自己。一定是一劑虎狼之藥用下去了。
花清越想了又想。還是決定走溫吞的路線。
夏草的面已經吃完。聽花清越說了幾樣藥名。就忙往庫房裡去。
“也得虧我們花府什麼藥都有。少爺又是個現成的好大夫。不然少夫人這一病。還得半夜出去找大夫呢。”夏草捧着藥一邊往回走。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道。
花清越已經把竈火自己生了起來。他煮了一大鍋水。麪條放在旁邊。看了又看。還是沒有把面下鍋。
“少爺。藥準備好了。”夏草把藥罐子遞過去。
花清越也就不再猶豫。把鍋子挪開。將藥罐子放到火上。
“你回去休息吧。我守着。”花清越推了一下正在打哈欠的夏草。
夏草忙一個機靈地站得筆直。撥浪鼓般地搖頭:“不。我不困。”
“得了。明日還要你繼續做那事呢。你先去吧。我就在火邊上靠一會。少夫人那邊如果再過幾個時辰沒有發熱的信傳來。我也就去睡了。”花清越搬了把木凳子放到竈火邊上。整個人都靠到了椅背上。
夏草望着花清越有些猶猶豫豫地。
花清越伸腳踹了他一下:“快去。明天沒力氣幹活饒不了你。”
夏草這才邁開了步子。快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忍不住轉過身。問花清越:“少爺。你今天回去堆的那雪人。是你自己。”
花清越白皙如玉的臉被竈火裡的紅光照得有些發紅。他的眼神中有些迷茫。聲音也不是十分肯定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想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呆着。”
夏草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突然又有些想不明白了:“少爺說的是雪人還是少夫人。”
花清越這次沒有再回答他話題。除了手中那扇子依然在慢慢地扇着竈火。整個廚房裡安靜極了。
夏草在門口站了一會。口裡想說點什麼。可心裡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他想不明白。就只好轉身走了。
一直以來。少爺就是他的領路人。整個花府的明燈。無論什麼事情。少爺都會自己心裡清楚的吧。
夏草其實說不明白此時心裡的感覺。他知道少爺是要幹大事的人。也一直相信少爺能幹成。可今天少爺突然讓他駕馬回梅園的時候。他心裡就有些不舒服了。
人永遠不要回頭看。與其去斧正過去。不如重新去創造一份將來。這是少爺說過的話。夏草也一直記着。可今日的少爺。算不算在斧正過去了。
夏草疑惑的事情。其實花清越心裡也有所感覺。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麼了。做的所有事情。都有些超脫於自己原先的掌控。
他沒有想過去堆雪人。更沒有想到去抱蘇陌素。
他答應過她。與她保持距離。等四皇子繼承帝位。就放她自由。
可今日。他抱她了。甚至看到那個多出來的枕頭時。他心裡猶豫了一下。
藥已經沸騰起來了。花清越忙站起來去端那藥。
他情急之下都沒有記得去拿旁邊的抹布。那滾燙的溫度挨在手指上。雖然沒有明顯的痛意。但是手指上馬上出現的透明小泡卻是再一次證明了藥罐子的溫度。
“姑爺。”一個怯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花清越回過頭。見到冬花交握着雙手。一臉忐忑地站在門口。
“少夫人醒了。”花清越問道。
冬花點了點頭。回答道:“方纔才醒來。少夫人說有點渴。知畫說不如就把藥喝了吧。”
“空腹喝藥不太好。你在這等一會。我給她下碗麪。”花清越其實覺得喝粥最好。可是明顯時間上來不及了。
他把鍋子重新架回火上。又添大了竈臺裡的柴火。一會兒水就翻滾起來。
花清越把麪條扔進鍋子裡。拿了個麪碗放到旁邊。環視了一圈廚房中的東西。花清越彎腰拿了一根香蔥。
“跟少夫人說。她有些發寒。只能清淡點。所以不要嫌棄這麪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