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鎮南王這種態度,鎮南王妃眼睛一陣溼潤,只是不肯叫我看到笑話,便垂下了眼皮。然而那微微顫動的身體,還是泄露了她此時的憤怒。
“父王!”楚雲兮跺了跺腳,十分不平。
鎮南王沒有理會她。
楚雲兮眼圈一紅,雪白的貝?死死咬住了嘴脣,看着鎮南王妃一步一步走向靈位,撩起裙襬跪倒,結果茶水高舉過頭頂,恭敬的說道,“妾身請王妃娘娘用茶。”
將茶交給身邊的侍女。由她放到了靈位旁,這才磕了頭,站起身來。
只是這一起來,便好像有些支持不住,身體晃了晃,險些摔倒。
那侍女趕快扶住了她,悲切地喊道,“娘娘!”
楚雲兮也上前去,抹着眼淚哭道:“母妃!”
我看了看鎮南王,“父王,不然先請太醫爲王妃娘娘看診?”
鎮南王尚未說話,鎮南王妃已經掙扎着站好了,虛弱道,“不必!”
她不懷好意地掃了我一眼,一字一頓道,“畢竟這新婦進門,給長輩敬過了茶,纔算真正的被承認了。不是麼?”
我挑了挑眉,含笑道,“您說的對。”
“給世子妃倒茶來!”鎮南王妃咬牙道。
看這個樣子,怕是惱羞成怒之下,要來折騰我一番了?
心口處的玉墜微微發熱,這是兩個嬰靈對心懷惡意的人本能的一種反應。
鎮南王妃身邊的另一個老嬤嬤。親手從外面端了一個托盤,上面擺着一隻白底兒纏枝荷花紋的蓋碗。
隱隱約約的,能看到那茶盞上方,有些許的熱氣冒出。
蕭厲便要說話,我只拉着他,搖了搖頭。
既然進了門,這個步驟總是要走的。
請鎮南王妃坐下了,因有先王妃的靈位擺在鎮南王妃一側的主母位置,鎮南王妃只得坐到了下首。
我接過茶,走到鎮南王妃面前,躬身行禮,“請王妃娘娘喝茶。”
因爲她是側室扶正,我又是“楚殤”的妻子,便不必跪下行禮。
鎮南王妃臉上肌肉僵硬,幾乎就要咬碎了一口銀牙,只從嘴中擠出幾個字,“佳兒佳婦……”
“多謝王妃娘娘謬讚。”我笑眯眯地說道。
鎮南王妃一口氣被噎在了喉嚨裡。
終於,他擡起了手,作勢要接過了茶盞。只是接觸到的一瞬間,裝作手滑,茶盞便朝着我摔了下來。
茶水滾燙,若是澆到我的身上,別的地方且不說,那露在外面的手,恐怕就要受傷了。
鎮南王妃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千鈞一髮之際,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穩穩地托住了茶盞,隨後腕子一翻,一盞熱茶一滴不剩,全都落在了鎮南王妃的手上身上。
淋淋漓漓的茶水,叫鎮南王妃顯得分外狼狽。手上更是疼痛難忍,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真是對不住了。”蕭厲開口道,“方纔一時手滑,叫王妃娘娘受傷了。”
“你混蛋!”楚雲兮見母親受傷哪裡肯依?大步上前就要撲打蕭厲。
蕭厲脣角勾出一抹涼薄笑意,鎮南王妃便知道不好,也不顧自己受傷疼痛,一把抓住了楚雲兮。勉強微笑道:“不過是個意外,誰許你這樣和哥哥說話了?”
楚雲兮急得大哭,“母妃!他明明是故意的!”
又對着鎮南王泣道,“父王爲母妃做主!”
“好了!”鎮南王站起身,沒好氣的斥責道,“不過是敬杯茶。哪裡來的這些彎彎繞繞!”
說完,甩袖子出去了。甚至連受傷的只能王菲都沒有看上一眼。
鎮南王妃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她被燙得通紅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珠淚盈盈,萬念俱灰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世子和世子妃滿意了?”鎮南王已經走了,她自然沒有必要再裝下去,只看着我和蕭厲冷笑道,“真真是好心機好手段!翻手覆手之間,就讓全王府的人都看着我的笑話!”
“這又算什麼呢?”
我淺淺的笑道,“比起當年母妃所受的屈辱,你這不過是小傷罷了。畢竟你也風光了這麼多年,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便是委屈些又能有怎麼樣呢?”
“你不必這樣說!”鎮南王妃猛一揮手,觸動傷處,疼的又是一聲痛呼,卻還很兇殘的瞪着我,“人無千日好。鎮南王府的世子,日後的鎮南王,權勢熏天,當真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日,不知道多少人上趕着攀附他!世家千金。官宦小姐,青樓花魁,府中的丫鬟……等這些話迷惑了他的眼睛,你也不過和你婆婆一樣,是個棄婦,可憐的棄婦!”
“啪!”我反手一耳光抽在了楚雲兮的臉上。
楚雲兮猝不及防,正被我打個正着。我這一下很是用了些力氣,竟將她打得原地轉了個圈兒。
然後有些發懵,捂着臉怔怔地看着我。
“你瘋了?”鎮南王妃不顧自己的傷處,一把摟住了楚雲兮,連聲問道,“雲兮,你怎麼樣?疼不疼?快叫母妃看看!”
說着掰開了楚雲兮的手,見她白皙嬌嫩的臉頰上,有個紅腫非常的掌印,頓時大怒,“沐靈嫣!你好生惡毒!”
“比不得王妃娘娘您!”
我伶牙俐?地反擊。
“來人,給我將這個膽大妄爲的綁了!”楚雲兮是鎮南王妃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兒,自然是疼愛入骨的,哪裡捨得看她捱打?
站在門口的幾個僕從丫鬟都是好像從未聽到,斂目垂首,站在那裡如同雕像。
“王妃娘娘是不是忘了,這裡是京城,可不是西南的鎮南王府。娘娘若是想發號施令,只怕還早了些。”
鎮南王妃險些氣得倒仰,顫巍巍地指着我,“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媳婦,進門頭一天,就開始作妖了不成?”
“比不得你呀!”我特別無辜的說道。“王妃娘娘還未進門的時候,不就已經開始作妖了?我這是向娘娘您學呀!”
她本是落在江中的孤女,如果不是先王妃相救,只怕早就葬身江心了。先王妃見她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家鄉父母,可憐她,將她帶在了身邊。
然而她竟轉頭便爬上了鎮南王的牀,說句白眼狼也不爲過了。
更何況,這個白眼狼還在得寵後就張狂無比,搶先生下了庶長子,又頻頻擠兌先王妃。甚至,往王妃的飲食裡下毒,致使楚殤在孃胎裡便中了毒,先王妃也因此毀了身子,沒幾年便香消玉殞。
“若說作妖,又有誰比得過王妃娘娘你呢?”
鎮南王妃指着我說不出話來,她身邊的那個侍女,便跪在了我的面前,哭着求道:“王妃娘娘身體一向柔弱,心地卻是良善。奴婢不知世子妃與娘娘有何誤會,只是求你看在她是長輩的份上,不要再說了吧!”
這侍女生的極爲好看,柳葉眉杏核眼,顧盼之間,眼底隱隱有着淚光,便有一種海棠初綻之感。她跪在那裡,流着眼淚,柔軟的身子匍匐在了地上,就彷彿那春日裡不能經歷風雨的嫩柳,只叫人有一種想要立刻便扶起她的衝動。
“你擡起頭來。”我嘴角彎起,吩咐道。
那侍女也不明所以,便擡起了頭。
“果然如此。”我只看了一眼,便笑着對蕭厲說道,“世子請看,這丫鬟方纔哭了半日,但淚花卻只在睫毛上,點滴不曾落下。她今日畫了飛霞妝,這樣精緻的妝容,這樣的痛哭流泣,竟然沒有花妝,也着實是稀罕的很。與王妃娘娘,真的是一脈相承啊!”
鎮南王妃時常哭泣,鎮南王曾經說過。最是喜愛她的哭,每每她一哭,便叫人忍不住安慰疼愛。
偏生這王妃哭得很美,清淚滾滾而落,或是小聲抽噎,都不會髒了妝容。
這大概也是一種本事了。
我的話無非就是在諷刺。有王妃這樣的主子,丫鬟自然也學會了這些上不得檯面的小把戲。
然而這話聽在鎮南王妃耳中,卻猶如震雷。她不由自主看向那侍女,見她妖嬈的身段,如花似玉的面龐,那一行一動,真的與自己便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她眯起了眼睛。
“母妃!”楚雲兮見她走神,立刻不願意了,哭着叫道,“那賤人打了我!你到底看見了沒有?”
我揚了揚手,她啊了一聲,便退後了一步。咣噹一聲。就撞在了後邊的桌子上。
“四妹妹,我想我得提醒你一聲。”我笑吟吟道,“我這人呢,不喜歡與人多說什麼。大凡能動手的時候,我都不會動嘴。畢竟,幾句乾巴巴的話。也比不得一個巴掌來的痛快。日後只要叫我聽見你和娘娘嘴裡傳出什麼不好的話來,我便只打你,你明白了嗎?”
“憑什麼啊!”楚雲兮氣壞了,咬牙道,“你這樣的潑婦,進門就欺負婆婆,打壓小姑,難道還怕被人知道?”
我奇怪地看着她,“當然怕啊。我又不是王爺和王妃娘娘,臉皮厚的整個兒蒼凜都找不出第三個來,如何能不怕流言蜚語呢?”
“你……”鎮南王妃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倒在了一張椅子裡,“你,你給我出去!”
話音未落,頭一歪,人已經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