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家老淚縱橫,身上穿着麻衣,跪在我的面前哭道:“正要去請縣主,沒想到你就回來了!”
說着轉頭命令門房,“快,去告訴侯爺!”
我皺起眉頭,這事情不對!
不及多想,只能接過了一個老婆子遞過來的孝衣匆匆披上,往裡快步走去。
萱草堂裡,已經是人聲?沸,哭聲震天。
院子中跪了一地的小丫鬟和粗使婆子,一個一個捂着臉。哭得哀切切。
我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屋子,老婦人已經停在了地上,身上穿着壽衣,面上覆着一塊帕子,整個人看上去,比從前短了不少。
沐容,二老爺二夫人,沐靈語沐靈菲等人都跪在了老夫人的屍身旁,正哭得熱鬧。
“你這孽女!”沐容一眼看到我進來,怒吼道,“你還知道回來?”
說着,不知道抓起了什麼,便朝着我扔了過來。
黑乎乎的東西叫我心生危險,連忙偏頭躲避了,那東西一下子碎了,原來是老夫人靈牀前的火盆!
幸虧我避開了,不然,這一下恐怕就得叫我頭破血流!
“大哥!”二老爺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雖然有不滿,卻很是懂事兒的沒有開口責怪我,只勸道,“孩子回來了就好!在母親面前,就不要再吵了吧!”
他擦了擦眼角,“母親臨走前還惦記着阿嫣。也是捨不得這孩子的意思。你們父女都是倔強的人,但眼下可不是鬧彆扭的時候!”
最後一句話說的聲音很大,倒叫沐容安靜了下來,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又跪了下去,只悲聲叫道,“母親!”
他的眼淚倒不是假的,畢竟老夫人活着的時候,對這個長子最爲看重。
二老爺嘆了口氣,對我說道,“阿嫣過來跪下。”
我沉默的走過去,在靈牀前跪了下去。
說實話,老夫人對我雖然是一向的苛責輕視,後來更是百般算計,我心中對她也是多有怨言,尤其在母親出事後,更是可以說是恨她,恨她涼薄,更恨她虛僞。但是此時面對着她已經毫無聲息的她,我的心裡依然不是滋味,卻是掉不下一滴眼淚。
二夫人哭嚎了幾聲,轉頭看着我,帶着哭腔指責道,“大小姐怎麼不哭?莫非那你祖母死了你也不很傷心嗎?”
這句話,沐容再次對我怒目而視。
“大姐姐,祖母活着的時候最惦記的就是你了,妹妹求求你,你對她老人家說幾句話吧!”沐靈菲已經哭得眼皮兒紅腫了,“叫她老人家安心的走,可以嗎?”
我不理會她明爲規勸,實則挑撥的話,只是對着老夫人磕了三個頭。
不管怎麼說,我與她終究是血脈相連的,沒有她也便不可能有沐靈嫣。她人已經死了,多少的恩怨也已經隨風而去。
在萱草堂裡哭了一陣,確實不能再哭下去了。
畢竟。老夫人是一品的誥命夫人。她身故,按照蒼凜的律法,首先要去禮部備案。然後,便是按照各地不同的習俗,預備後事了。
招魂,小殮。各處報喪事,搭好了靈棚招待前來弔唁的親友們,大殮道場等,到最後出了殯,以侯府門第,最短也要一個月後了。
這一個月裡。親屬纔是有的受了。
幸好,老夫人的一應後事用的東西都是預備好了的,搭了靈棚,給闔府發了孝衣,又將府中一切喜慶的東西都收了,換上白色。就連平日裡用的杯碟碗盞,也全部換成了素瓷的東西。
忙忙亂亂間,這一天便過去了。
沐容是個風月之人,吟詩作畫尚可,但是叫他支應這樣一場喪事,是完全指望不上的。二老爺又想起了沐騫並未出現,連忙打發了人去定北侯府,卻纔得知,沐騫幾天前就奉旨出京,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二老爺無法,只能硬着頭皮,自己來支撐着。
這天晚上,我跪過了靈。便回到了自己的錦繡塢。
如今錦繡塢裡也是一片雪洞似的,慘淡的很。
海棠等人跟着跪了一天,早就疲憊不堪,我只叫兩個沒出過院子的小丫鬟服侍着洗漱了,便叫海棠等人出去歇着了。
“主子!”
屋子裡沒有其他的人,花瑤就迫不及待地現身了,這一次,她單膝跪地,低着頭輕聲說道,“花瑤沒有做好主子交代過的事情,請主子處罰!”
“你起來吧。”我疲憊地說道,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說說是怎麼回事。”
花瑤美麗的眼睛裡也是茫然,“我用法術留住了老夫人的肉身,叫她成了活死人。只要那一口氣沒了,肉身自然也就死了。但是旁人一直認爲她只是昏迷,卻不知道這個啊!”
“我每日裡晚間都會過去看看的。”花瑤懊惱地抓着自己的頭髮,“可是白天的時候。萱草堂那邊兒突然就傳了哭聲,說是老夫人已經死了。我想破了頭,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啊!”
我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沉吟了半晌,才挑了挑嘴角,“我大概明白了。花瑤,你知不知道當時誰在老夫人身邊?”
“是沐靈菲。”花瑤肯定地說道,“當時是她先發現的。”
果然是她。
我說呢,好好兒的,在我與她早就撕破了臉的情況下,爲何會巴巴兒地跑到寧國公府的大門口去又哭又求的。
原來,目的是在這裡!
她大鬧了寧國公府。叫許許多多的人都看見了,但是除了少數離得近的聽見了她是在哭求見我母親,多數人只遠遠地看着,決計聽不到她的話。
我強硬地不肯叫她進門,甚至爲此掌摑了她。
老夫人死了,她便可以說,昨日便見到了老夫人不好了,只想着求我回府看一看,卻被我拒絕了。因此上,老夫人嚥氣的時候,我這個嫡長孫女,竟然不在身邊!
不孝,天大的不孝啊!
我幾乎可以想象,用不了幾天,只明天開始有人上門弔唁後,我這大不孝的名聲,便會在京中穿的沸沸揚揚了!
好個沐靈菲!
自我重生以來,她表現得一直是個有野心,卻沒有心機的囂張庶女。與前世不聲不響就勾走了自己姐夫的那個沐靈菲多有不同。
先前我只以爲前世那些手段都是霍姨娘教給她的,因此竟放鬆了警惕。哪裡能想到,她如今緩過了心思,對着我便是狠狠地一刀呢?
“主子,我是不是給你惹了禍?”
花瑤眼裡透出不安,大眼睛眨啊眨,就要掉下眼淚。
她雖然長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但眼神純淨,哪怕是落淚,也絲毫沒有矯揉造作之感。相反,叫人心生憐惜。
“並沒有。”我苦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她一句。
花瑤雖然是精魄,善毒善醫,又有法術傍身,然而對上人心,這些優勢,又能算什麼?
難怪人說,鶴頂紅,斷腸草,土豆芽,世間劇毒,卻又哪一樣毒的過人心!
我能夠肯定,老夫人的死,與沐靈菲脫不了干係!
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她親手悶死了自己的祖母!
以一條人命,換得我聲名狼藉,多麼涼薄的人!
想到沐靈菲今年尚未及笄,十四歲的閨閣少女,就有這樣的心性這樣的狠厲,我心下一陣發寒。
第二日天還黑着。侯府裡的人便陸續起來了,來到了靈堂裡哭喪。
天色大亮後,便有人上門來弔唁了。
俗話說,人死如燈滅,多少的過往糾結,也便都放下了。
永城侯府雖然有些落魄了,然而有沐騫這個朝中熾手可熱的勳貴,因此上門來弔唁的人絡繹不絕。
二夫人雖是很不得二老爺歡心了,然而畢竟侯府裡,只有二夫人這麼一個能主事的女主人了。這個時候,無論之前她做了什麼,二老爺也只能先放下。叫她全程照管着各府的女眷們,又叫我們幾個女孩子也跟着支持起來。
我不大理會這些,只是暗中叫人看着。
果不其然,沐靈菲也還算有幾個手帕交的。每每來了人弔唁,謝過祭後,請了女眷們進去奉茶。便有人問起了老夫人如何過世。到了這種時候,沐靈菲便紅着眼睛,擦拭着滾滾落下的淚珠兒,將事情一遍一遍重複。其中,又有多少的語焉不詳,但沒出三天,我竟然不肯回府看望病危的祖母的流言,便傳遍了京城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