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靈萱的動作,顯然是很不符合侯門千金該有的儀態,莫遲歸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外邊進來了一個身形高挑,窈窕有致的美貌丫鬟,這看着莫遲歸道:“莫先生,老夫人那裡請幾位小姐過去。”
來的是春暉堂裡的大丫鬟,老夫人的心腹人,珍珠。
珍珠笑道:“老夫人說,近日來天氣有些炎熱,莫先生辛苦了,幾位小姐素來嬌弱,這兩天先休息一下。”
莫遲歸沉默了一下,點頭道:“老夫人考慮周到,莫某知道了。”
“先生,老夫人叫奴婢送了解暑的冰鎮桂花酸梅湯來,還請先生用一些再回去。”珍珠喚了外邊等候的兩個青衣小丫鬟,又親手斟了一碗酸梅湯端到了莫遲歸面前,笑吟吟道,“先生請。”
她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中波光流轉,帶着幾許似有似無的輕佻,就連聲音,也低沉了幾分,卻更有媚骨之感。
我皺起眉,這春暉堂裡的丫鬟,也太過輕浮了,虧得老夫人自詡規矩人呢!
“姑娘請放在桌子上即可。”莫遲歸顯然對珍珠這種舉止很是不喜,沉了臉冷聲道。
珍珠絲毫不以爲意,笑嘻嘻說了句“是”,便扭着腰肢將碗放在了桌上,對着莫遲歸一笑一福身,“莫先生,奴婢告退了。”
說着,見莫遲歸冷冷點了點頭,纔出門往春暉堂去了。
“大,大姐姐……”剛下了馨雅堂的臺階,沐靈萱忽然低聲叫我,聲音裡還帶着哭腔。我轉頭一看,她臉色惶恐,幾乎要哭了出來,“祖母肯定會罰我的……”
我靜靜看着她,忽而笑了,“所以呢?”
沐靈萱心虛地避開了我的視線,訥訥了半晌沒有說出話來。就連一旁的沐靈語沐靈蘭,也都露出了尷尬又帶着期盼的神色。
她們的用意,我心知肚明。
方纔之所以會發生那場鬧劇,無非是因爲她們三人背後說了沐靈菲的壞話,而沐靈菲又不是個能吃虧的性子。老夫人一向寵愛沐靈菲,更把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一旦知道了沐靈菲居然在外男和下人跟前露出了雙腿,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的。而始作俑者的三個人,肯定會被嚴懲。
沐靈語咬了咬嘴脣,看着珍珠在前邊走遠了,拉住我的手低聲道:“大姐姐,說起來我們也是因爲爲你打抱不平,才說了二姐姐那些話的,祖母偏心她,她老人家發起脾氣來,恐怕大姐姐也會被遷怒。況且,沐靈菲平時最會裝乖賣巧的,在祖母面前告黑狀,咱們四個姐妹誰沒吃過她的虧?所以,大姐姐,咱們姐妹纔是一條線上的對不對?”
“對對,大姐姐,你可要分清遠近親疏啊!”沐靈萱連忙接口道。
她們三個人齊刷刷地看着我,神色都有些緊張。
我大感好笑,這是要拖我下水?叫我爲她們說謊了?
且不說值不值得,就算我願意爲她們說謊,也不至於在馨雅堂門口就點頭應允,裡邊,可還有個莫遲歸呢。
沐靈菲吃了那麼大的虧,丟了那麼大的人,父親回來肯定會知道。到時候若是問了莫遲歸,難道他也會爲我扯謊?
我板起了面孔,義正辭嚴道:“三妹妹,四妹妹,你們說的這是什麼話!”
我的聲音不小,足以叫學房裡的莫遲歸聽到,卻又不會顯得特別突兀。
彷彿被她們的話氣到了,我伸手捂住了額頭,卻還是努力斥道,“我們五個姐妹,都是沐家的女孩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姐妹之間,本就該守望相助的,你們……你們簡直是……”
“大姐姐!”沐靈萱聽我如此說,料想我是不會幫着她們的,心急地打斷了我的話,“你真是冥頑不靈!你把沐靈菲當姐妹,她把你,把我們當姐妹了嗎?難道我們姐妹三個人,在你心裡還抵不過一個沐靈菲嗎!”
她憤恨地看着我,眯起眼睛冷笑:“我知道了,你們倆從小一起在母親那裡長大,感情好得很呢!”
“你……”
我裝作被她氣壞了的模樣,身子晃了晃。
“大小姐!”
站在遊廊上的海棠和忍冬見了,都連忙過來扶住我,海棠焦急地問道:“大小姐你怎麼樣了?”
忍冬眼睛都紅了,說道:“大小姐昨兒才掉下了假山磕到了頭,這傷還沒好呢!”
“快,先扶了大小姐回去!”海棠叫道。
“不行!”沐靈萱一把扯住了我的袖子,尖叫道,“大姐姐不許走!”
“四小姐!”忍冬氣急了,轉頭怒視沐靈萱,“大小姐都站不住了,你還不肯放過她嗎!”
“行了,都靜靜吧。”
莫遲歸從裡邊走了出來,到我跟前看了看我的臉色,忽然伸手抓過了我的手腕。
“莫先生!”海棠和忍冬都嚇了一跳,齊聲叫道。
莫遲歸沒有理會,將手指按在我的腕子上,細細把脈。
我有點兒心虛,微微垂下了眼簾。
日頭已經升了起來,夏日明亮耀眼的陽光照在莫遲歸身上,他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暗影。側面看去,挺鼻薄脣,竟顯得英俊無比。
“大小姐想必是有些暈眩之感?”莫遲歸鬆開了我的手腕,擡起眼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避開他的視線,點點頭。
“昨日撞到假山上,本就該臥牀靜養幾日。這幾日裡若是沒有嘔吐眩暈等症狀,纔可起來活動。”他緩緩說道,“如我是大小姐,便不會與自己的身子過不去,明明傷重,還要四處走動。”
說着朗聲道,“來人啊,擡了春凳來,送大小姐回去。海棠姑娘,還望看顧好大小姐,這幾日便不要叫大小姐起牀,吃飯等事都臥牀爲宜。”
海棠點頭不跌,感激道:“多謝莫先生!”
我閉上了眼,這莫遲歸,到底是什麼意思?本來我是打算裝暈回去的,他這麼一說,雖然解了我的圍,但連吃喝都要臥牀又算哪門子事兒!
“呀,大小姐這是怎麼了?”
走出了老遠的珍珠發現我們都沒有過跟着,又折轉了回來。
沐靈萱頓時面色變了,哀求地看着我。
珍珠是老夫人心腹人,論起信任,老夫人恐怕還真的更相信珍珠的話呢。
“我沒事……”我虛弱地嚶嚀了一聲。
“珍珠姐姐,你看,大小姐忽然就要暈倒。”忍冬扶着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莫先生方纔說,恐怕是昨兒撞到了假山上還有內傷,要回去靜臥……”
珍珠連忙道:“那趕緊送了大小姐回去,老夫人那裡我會說的。”
有人就擡了春凳子來,我躺在上邊,聲音小小的,“珍珠姐姐與祖母說,待我好些立刻就過去。”
珍珠答應了,對沐靈語三人道:“三小姐,咱們走吧?”
沐靈語狠狠瞪了我一眼,與沐靈萱沐靈蘭跟着珍珠走了。
“快擡我回去,頭疼得很。”我頂着莫遲歸瞭然清亮的目光,虛弱地對海棠道。
海棠以爲我是真的很難受,連聲催着,回到了錦繡塢裡。
“小姐這是怎麼了?”趙媽媽迎出來,一見我躺在春凳上,快步就接了過來,焦急道,“好好兒地出去,怎麼就躺着回來了?”
她聲音顫抖着,神色又是急又是怕,顯然是極爲關心我。
因爲還有四個馨雅堂的僕婦在,我也不能告訴她我沒事,只好擡起手拉住她,暗暗在她手心裡撓了撓,示意她安好。
趙媽媽愣了一下,低頭看我。我朝她眨了眨眼,她明白了過來,面上卻沒露出半分,一疊聲地叫人將我擡到了屋子裡,在牀上安置好了。
等人都走了,纔過來問道:“大小姐這是怎麼了?”
我從牀上翻身坐起,笑道:“沒事兒,等着看好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