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顧嬤嬤焦急地喚道,連聲說道,“你可還好?老奴去請大夫!”
母親蒼白着臉,擺了擺手,“我沒事,只是有些……”
她咬住嘴脣,眼中已經有了淚意,顫聲問道:“嫣兒,一定是你弄錯了,對不對?”
我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也希望是弄錯了。只是,母親,您瞭解父親的。若此事與他無關,又怎麼解釋他的失態呢?”
母親淚水就落了下來。
“從他要娶平妻開始,我也有過懷疑。”母親出乎意料地說道,顧嬤嬤心疼地替她擦了擦眼淚,“我想着,他連規矩體統都不要了,要麼是惹到了不能惹的人,要麼就是真的被外邊的女人衝昏了頭。現下看來,或者真就是前者。”
其實叫我說,兩者都有。父親就是這樣一個人,既勢力功利,又在女色上一貫管不住自己。白蓉蓉乃是官家嫡女,且年紀與我差不多大,他竟然敢與她私下裡有染甚至珠胎暗結,這與白家,簡直是在結仇。更有白蓉蓉此人容貌秀美,比起母親來雖然有所不及,但勝在新鮮嬌嫩,父親被所謂的真愛搞得糊塗了,也不是沒可能。
“娘,不管是不是白蓉蓉,您都不要傷心。”我拉起母親的手,輕聲安慰,“他看不到您的好,您就不要再把他放在心上!”
母親含淚點了點頭,勉強一笑,“娘明白的。娘只爲了你和腹中的孩子,你們好好兒的,娘便知足了。”
嘴裡這樣說着,臉上卻是說不出的黯然。
顧嬤嬤抹了一把淚水,氣憤道:“當初我就說小白臉不能信!夫人你還不相信,如今可信了?什麼永城侯府?什麼勳貴人家?我呸!還不如……”
“嬤嬤!”
母親忽然厲聲喝道,一向溫柔的臉上瞬間佈滿了寒霜。顧嬤嬤張了張嘴,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還不如什麼?
我大感詫異,莫非當年母親嫁給父親,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只是看她這般反應,就算是詢問,恐怕也不會告訴我。算了,以後慢慢地問顧嬤嬤就是。
母親不欲被我看到她傷心,便叫我先回去歇着,“晚間,你再過來吧。”
我擔心地看着她,見她堅持,只好起身離開。走到了梧桐軒門口,又囑咐了茯苓和白芍好生照顧母親,然後纔回了錦繡塢。
趙媽媽回家去了,錦繡塢裡只有海棠和忍冬在帶着小丫鬟們在整理我的秋裝等物。見我回來,又是倒茶又是服侍我換裝,好生忙亂了一通,我叫她們去了耳房裡,見四下裡無人了,才輕輕叫道:“花瑤,可在?”
“主子,花瑤在。”
窗前花瓶裡的花朵晃了晃。我走過去,見她正笑眯眯盤膝坐在花蕊中。一看到我,便邀功似的歪歪頭,“主子,今日花瑤辦事可還好?”
“不錯。”我朝着她挑了挑拇指。
我有九分的把握,能確定前世之事至少與白蓉蓉有關。既然如此,便沒有叫她繼續風光的道理。今日別說她是真的懷孕,便是沒有,想叫她做出有孕的假象,也是輕而易舉,幾種普通的藥物,便可以達到效果。況且,還有花瑤在,白蓉蓉今日身敗名裂,就是註定的!
“不知白家如今成了什麼樣子。”我嘆道,着實想看看,一向自詡家風清正的白千山,知道自己最寵愛的小女兒做出這種事情來,會是什麼樣的反應。而白家人對此事的態度,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白蓉蓉的命運。
花瑤託着細白的香腮,忽閃着一雙大眼睛,容姿絕美,清純裡帶着一絲絲的妖媚,不愧是花妖。
她嫣然一笑,“主子想看看麼?”
“莫非你有辦法?”
她調皮一笑,輕盈轉身,原本坐着的地方,嫩黃色花蕊漸漸霧化,如水紋一般散開,慢慢的,便顯出了白蓉蓉的身影。
我睜大眼睛,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議。
花瑤笑道:“但凡有花草樹木的地方,我便能夠探查。只是,不能支撐過久。”
我的眼睛緊緊盯着光影中的白蓉蓉,她正跪在地上拼命磕頭,秀美的臉上一片慘白,淚流滿面,正說着什麼。
“花瑤,我聽不清她說的話。”
花瑤探頭看了看,雙手平端,猛然一合,一道白光射在了白蓉蓉身上。
“不!父親,我與侯爺是真心相愛的!”白蓉蓉淒厲大喊着,“他尚且沒有兒子,這孩子是他的希望,我不會墮去的!”
“混蛋!”一道蒼老嚴厲中夾雜着痛心的聲音從裡邊傳出,從光影中,我只能模糊地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想來這就是白千山了。
“他有妻有女,多少的通房侍妾,輪得到你替他生孩子嗎?”白千山怒火滔天,伸出手顫巍巍指着白蓉蓉,“你自幼庭訓,長到了如今,就學了這些來?你可知道,那沐容有家室,你也是有婚約在身的?不知羞恥,簡直是禽獸不如!”
白蓉蓉有婚約?這話是我今日第二次聽到了
我很是好奇她的未婚夫是什麼樣的人家。前世,她嫁給我父親的時間也就在不久後了,卻從未傳出過定親退親的話來,想來那個人家不在京城裡,恐怕也並非什麼望門大族。
果然就看到白蓉蓉聽見了說婚約,臉上便閃過了一絲怨恨,哭道:“女兒的婚約,是尚未出生死後您便給定下來的。女兒長到了這般大,連那人是醜是俊都沒有見過,更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品性情!更何況,那家子這些年進京來送年禮,一年不如一年,如今境況可想而知!父親,您是堂堂的一品尚書,女兒是尚書家裡的唯一小姐,這樣的身份,便是皇子宗室也可以嫁得了!那樣的人家,如何配得上我?”
她這一番話說完,我便只看到了那背對着我的身影晃了幾下。看樣子,是被氣壞了。
“你說什麼?”白千山更加憤怒,吼道,“人行於世,該當信守承諾,你竟說出這番話,可見什麼真情真愛,不過是虛榮!”
“老爺,您怎麼能這樣說蓉蓉!”
旁邊又傳來了一個尖利叫聲,是白夫人的。
她猛然出現在光影中,一把拉起了白蓉蓉,怒道:“當初我就說,郭家不是良配,早早退了親事纔好!是你,非要說着什麼一諾千金,死活不肯!如今女兒這般,難道你沒有責任?”
“你……簡直是婦人無知!”白千山一甩袖子,別過了臉。
看他側面,雖然已經上了年紀,然而半邊臉還是能看出年輕時候也是個俊秀的人物。也是,本朝極爲講究儀容,若是長得差強人意,便是官場上也難以受重用。
“咱們本就是從苦日子裡過來的,你卻還要叫蓉蓉去繼續過那爲了一日三餐發愁的日子嗎?”白夫人抹着眼淚道,聲音愈發悽慘,“她雖然做錯了事情,但你也替女兒想想。那永城侯是什麼人?京中有名的風流人物,家裡侍妾不知道多少,蓉蓉涉世未深,天真爛漫的,若他有心勾引,蓉蓉又哪裡是對手呢?”
“娘!”白蓉蓉哭叫,“侯爺與我是真心相愛,我們兩人一見鍾情再見傾心,沒有誰勾引誰,只是情難自禁而已!您不能那樣說他!”
花瑤在旁邊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對我道:“主子,這位白小姐,可真是叫人開眼。她憑什麼認爲,一個男人歷經千帆,看到她以後就一心一意了呢?”
說完了,才發覺說錯了話,哎呀一聲,抱歉地看着我,訕訕笑了。
我搖搖頭,“你說的很是。大凡男子,哪個不愛如花紅顏?只是,也不過是如此了。年華易老,然而如花女子卻永遠不會少。父親當年對母親未嘗不是真心,可惜,這世間最不值錢的,便是真心了。”
我黯然道。前世,林天心又何嘗不是如此對我?
花瑤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並不大明白。
光影之中,白蓉蓉神色激動,大喊大叫着,與她平時溫婉的模樣大相徑庭。忽然就看到光影中跌跌撞撞地闖進了一個僕婦,氣喘吁吁叫道:“老爺,太太,不好了!於翰林家來人了,說要退了與孫小姐的親事!”
緊跟着又是一個人影,哭喊着進來:“父親,母親,我的雯兒,她自盡了!”
後邊進來的是個中年的婦人,滿臉又是淚又是汗,看着白蓉蓉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指着白蓉蓉恨聲道:“都是你!你做出淫蕩無德的醜事,卻害了我的女兒!你怎麼不去死!”
“老大家的,你閉嘴!蓉蓉是你的小姑,你怎麼就能這樣咒她!”白夫人大步過去,照着那婦人便是狠狠一掌。
婦人捱了一耳光,狀似瘋狂,繞過了白夫人便衝着白蓉蓉衝了過去,趁着白蓉蓉不妨,揪住了她的頭髮便左右開弓,足足扇了十幾下,白夫人才反應過來,哭喊着叫人拉開那婦人,將白蓉蓉摟在了懷裡。
白家,一片混亂。
白千山大喝了一聲,看了看那婦人,又看了看白蓉蓉,閉了閉眼,才厲聲道:“來人,去煎藥!墮下那孽種後,把大小姐送到郊外的莊子裡去!”
“父親,不要!孩子是侯爺的,您沒有權利這樣做!”白蓉蓉護住了小腹連連後退,忽然間咬了咬牙,往外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