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娘散着頭髮,簡繁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周身的陰氣就好像鞭炮一樣炸開,迅速在她周圍流轉起來,清水溪裡的溪水也伴着氣旋飛離了河面。
“哇塞,阿難快看,小型龍捲風。明天的報紙頭條肯定是奇莊忽現龍捲風,有目擊者聲稱看見UFO!”
容難嘴角一抽,看着簡繁興奮的模樣,真想潑一盆冷水。夫人你這麼傻這麼天真你自己造嗎?
就是這一瞬間,朱三娘低吼了一聲,整個人,不對,整個鬼就朝着清水溪裡跳了下去。同時花船爆炸,碎片飄在了溪面上,一點點溶解,黑色的霧氣蒸騰起來,溪水翻滾,擋住了水下的風景。
“阿難,你怎麼不去追?”簡繁跑到清水溪邊,兩張符紙瞬間焚盡,兩個符人跳進了溪裡,把那兩個活死人撈上了岸。
容難的嘴角已經抽到麻木了。他們家夫人把他當保鏢、當靠墊、當路人,就是沒把他當丈夫,真是愁死個鬼喲!
“小繁繁,你都累了一天了。先進客棧休息,我們明天去找朱三娘,把周添勝帶回來。”
“累了一天”的某人點點頭,率先走進了一間客棧,“哎,今天土地請假了,還是被你上司炒了,怎麼客棧裡沒人啊。你們也太摳門了!”客棧裡黑不溜秋的,連唯一的油燈都沒有點着,雖然簡繁的眼睛夜視不成問題,但到底不是很喜歡黑這種東西啊。
“小繁繁,土地今天領工資去了。你也知道,給你們的是錢,但是地府給這些小神的工資卻是神力,沒了人的信仰,這些因爲人而誕生的小神,再不攢點神力,沒準哪天就消失了。誰都不想消失,你就原諒土地小兒的激動之情咯。”容難繼續往樓梯那邊飄去,神色晦暗不明,但身後卻留了一隻手對着簡繁招招,那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空中飄蕩,一陣旖旎,“小繁繁,跟我來,我和你說清楚那些事。”
“切,那隻手有什麼好看的!”簡繁在嘴裡鼓了一口氣,腮幫子鼓鼓的,左邊晃一下,右邊晃一下。她隨手關上客棧的門,“慢慢吞吞”地往樓上走。
坐在牀上,簡繁瞧着容難收起他寶貝着的白玉酒杯,然後在她面前坐定。坐得那麼近,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退,明知道容難那傢伙她根本碰不着。
容難見狀笑得那叫一個浪蕩,那雙瑞鳳眼所彎起的弧度就似月牙兒一般明亮而朦朧。看見簡繁煩躁地動動身體,容難終於大發慈悲,沒再磨她。
“小繁繁,地府在人間是有產業的,那麼多陰陽使的工資可就眼巴巴我們那點東西。朱三娘所待的百花樓就是其中一粒微塵。當初我在那巡視過,見效益不好我走了以後就給關了。”
“所以人會燒紙錢給地府,你們就是靠這個來流通的?”簡繁的兜裡可揣着不少的元寶冥幣,作爲長和這些陰陽之物打交道的偉大的陰陽使,樂善好施可是美德。
簡繁的話可就逗樂了容難。容難的左手向空中一抓,變魔術一樣的變出一把摺扇,大冬天的,摺扇被他揮得呼呼生風,讓簡繁忍不住離他更遠。“這你就不懂了吧,小繁繁。你們人真是太缺德了!”
他的摺扇在手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瞬間收攏,此時的容難就像一個俊俏的說書先生,“地府有地府的規矩,當然也有自己的錢幣。你們這些人總是燒一些假幣過來,還印得一點兒都不像,卻總有鬼拿着這些假幣在地府鬧事。地府的工作人員本來就那麼幾個,你們這不是給我們增加工作量嘛!工資增加,物價也漲,弄得現在都通貨膨脹了都。”
假幣!簡繁嘴角一抽,臉色難看,她從兜裡掏出一把黃紙,朝着容難的臉就甩了過去。“那老孃不是每次都拿假幣去忽悠鬼了,你讓我怎麼漲業績,怎麼加工資啊!”好丟臉啊!
容難淡定地在原地扇着扇子,有些黃紙穿過了他的身體,落在牀上;有些倒黴地去和冰冰涼的大地接觸。“哦,親愛的小繁繁,你怎麼能讓這些如糞土的金錢穿過我那高貴的身體!”容難誇張地喊道,活像劇場裡濃妝豔抹的貴婦,“小繁繁你急什麼,我們紙醉金迷裡的錢可全是正品鬼幣,一塊就是一塊,童叟無欺!你看看,經過陰陽使的手尤其是經過你的手送進地府的同志,哪個沒攢下身家。”
簡繁懷疑地盯着容難的眼睛,這老鬼心思太深,裡頭除了她啥也沒有。她撇撇嘴,心裡想着大不了下次送鬼走的時候不那麼大方了。
不知什麼時候歪了樓,簡繁姑娘也沒想着要把樓給正回來。她撲倒在柔軟的牀上,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小豬仔一樣地滾着的簡繁在容難的眼裡顯得特別可愛。他的摺扇又“呼”的一開,滿是不懷好意,“小繁繁,你是不是忘記周添勝這個人了?”
“你不是說明天再說嘛!不過看樣子他應該過得不錯,瞧朱三娘那瘋癲的樣子,只是個肉體也寶貝成那樣。”反正委託只是要求她找到周添勝,沒說是生是死還是半死不活啊。
花船。
朱三娘面色蒼白地躺在軟榻上,輕聲地喘着氣,想來是怕驚擾了誰。她的身邊躺着一個男人,並不英俊,但五官組合在一起就顯得很舒服。他的面色與朱三娘正好相反——紅潤。男人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着,身上裹着一件藏藍色的長款棉襖,他任由朱三娘縮在他的懷裡。
朱三娘抱着男人冰涼的身體,輕輕唸叨,“原來你叫添勝嗎?周添勝,恩,真好聽,寶貝。”她忽然收緊自己的手臂,眼神決絕,男人的骨骼被勒得咯咯作響,“沒關係,他們不救你,我護着你。沒關係,我救你。沒關係,沒關係……”
“寶貝,寶貝你是我的,他們不能搶走你,不能,絕對不能。哪怕是容難大人,是他三娘也絕對不同意,他們都沒有資格。我的寶貝,這一次沒人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
第二天,天氣並不好,開始飄起了小雪。南方的雪,下得決然,像是天空的眼淚,落到地上就消失無蹤。
簡繁趴在牀上,頂着鳥巢一樣的髮型裹着棉被孩子氣地鬧着不肯起牀。牀頭櫃上擺着土地剛剛送來的熱騰騰的早餐,容難坐在牀邊,品着他的小酒,“小繁繁,再不起來,你的工資就飛了。”
簡繁的腦袋從被子裡鑽出來,渴望地看了眼早餐,又委屈地盯了眼容難,哼哼兩聲又鑽回了被窩。“我們不是晚上幹活的嘛!”
這話說的……
容難還沒說話,土地就急匆匆闖了進來,連連告罪,頭上的葫蘆也一晃一晃的。“容難、大人,繁姑娘,朱三娘發瘋了!”
簡繁和容難對視了一眼,容難的身形一下子消失了。簡繁從牀上彈起來,道袍自己騰空而起披在了簡繁的身上。簡繁一把抓住自己的黑色揹包,從窗戶一躍而下,踩着銅錢劍從水面上一劃就百米開外。
------題外話------
簡姑娘:沒錢了!阿難,過年了,給紅包。
容難:給。
掏出一把冥幣,鬼火點着了就燒。
簡姑娘:我是人。
容難掏出的冥幣更多了。
他:你們送我們那麼多假幣,就不准我還兩張,至少這是真幣。
簡姑娘:我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