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墨翻了個身面朝裡面,“好了,我累了,你走吧。”他伸手朝後門指了指,“從那裡離開,走五分鐘就會有出租車。”
他已經說了兩次讓她走的話了,這顯得她好像多麼想要留下來一樣。心裡有些悶,不過她還是忍住了沒有發作,畢竟他現在是病人,而且還是很重的病。一個人生病的時候脾氣就會不好,她應該要體諒。
“那你想不想吃東西,我可以幫你做完飯再走,我……”
一句話還沒說完,李君墨一枕頭就砸過來,伴隨着怒喝,“你是我什麼人?怎麼管的這麼多?你到底走不走?”
她簡直就要氣死了,扭頭就走,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因爲想起來他說的要走後門。一腳踢到那個枕頭上,下意識的就撿起來,又扔回到牀上去。她也沒注意看扔到哪裡去了,好像是他頭上。不過,他沒有反應。
她不免又有點擔心,但她管不了了,快步走到後門。後門與前門很像,也是雕花木板門,門上沒有鎖,門扇微微晃動,似乎是被風吹的樣子。
她伸手就去推。但是,這看起來一推就能開的門,卻怎麼也推不開。接受剛纔的教訓,她改爲往裡面拉,可是那門更加的紋絲不動了,如同用鐵條焊上了一樣。
她使足力氣推拉了幾回都沒有弄開,打算問一下李君墨。一回頭髮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起來了,墨染的濃密劉海下方,兩隻黝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門的位置。
天花板上的那盞日光燈忽然熄滅了,屋子裡的光線很暗淡,乍然失去照明,她有些不適應,幾乎什麼都看不見了。不過這種狀況幾乎就是在瞬間就結束了,桌子上一併排的七根白色蠟燭依次被點燃。那火苗的顏色很奇怪,不是一般的黃色,而是由內而外,越來越深的藍色。而且還一跳一跳的,就好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想要掙脫束縛一般。
這就奇怪了,她進來的時候,桌子上明明什麼都沒有,那麼顯眼的七根白蠟,她不會看不到。
而且,她不知道是誰去點的蠟燭。李君墨還是保持着剛纔那個姿勢,跟個雕塑一樣,一動都沒有動。
俊美絕倫的容顏,蒼白如雪,薄薄的紅脣如丹朱點成的一般,在七枝燃燒的正旺盛的藍色火焰的映照下,他整個人帶有一種詭異的病態美。她不禁有些呆怔,“那個,你,你家的門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打不開?
驀地,她的眼前刮過了一陣黑色的旋風,那風拂的蠟燭的火苗左右搖擺了幾下。下一刻李君墨已經站到了她旁邊,那動作快的,就好像是仙俠劇裡的瞬移一樣。
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拉着她就蹲了下去。而後左手擡起,一道藍線輕輕劃出去,七根蠟燭最中間的那一根熄滅了,被燃燒成焦黑色的棉線上方冒出了一縷青煙。
依照往常的生活經驗來說,那縷青煙很快就會散開,被大氣淨化。可是,蠟燭上方的那一縷卻一直都是縹緲的狀態,並沒有飄散。而是慢慢的往門口飄過去,從門縫裡,一絲一縷的透了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前門傳來一陣很有節奏感的敲門聲音,好像是音樂課上老師打的那種五線譜的節拍。而剛纔透出去的那縷青煙一絲一縷的又從門縫裡鑽了回來,在李君墨的面前像是一條直線一樣往上升,一直升到了天花板上。
其實那也並非是像尺子畫出來的一直到頭的直線,而是由許許多多大小不同的小色塊與點組成的,只是看起來像是直線的樣子。
李君墨伸出右手,那條變成了直線的青煙從上往下開始很快的縮短,最後變成一點消失在他的掌心。他微一運勁,中指有細細的紅線閃了一下,剛纔已經熄滅的那支蠟燭忽
的一下冒出了火苗。
白輕的腦子裡有什麼飛快的掠過,不過沒來得及神思,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一陣比一陣響亮的敲門聲所吸引。外頭敲門的力道比之前越來越大,到了後來那扇雕花木板門被敲的震天響。
如果門外的是個人,敲這麼長時間的門都沒有人來開,肯定會問某某人在不在,如果還得不到迴應大概就會放棄了。但是,這一個怎麼如此執着呢?難道並非是人嗎?
可是大白天的,怎麼會有鬼敲門?
她剛這麼一想,敲門聲就停止了。下一秒,敲擊的聲音從窗戶上傳來。她瞪大眼睛想要看看敲窗戶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但是透過玻璃窗戶,她什麼都沒有看見。
李君墨慢慢站了起來,臉色隱在燭光的陰影裡,晦暗不明,垂落在腿側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似乎是極不甘心的擡起左手,交織成一片的藍色幽光向着桌子的方向划過去。那七枝燃燒的明豔妖嬈的白蠟同時熄滅,日光燈亮了起來。
屋子外面傳來一個明媚如同黃鶯鳥兒一般的女子笑聲,“李堂主,我希望你說話算話!不該管的閒事就不要管!”
“滾!”李君墨只說了這一個字,聽不出任何語氣。
那個女子也真是聽話,還就銷聲匿跡了。好久,那敲門敲窗的聲音都沒有再響起來。白輕真是一頭霧水,本來還以爲是那個給自己指點方向的男子搞的鬼,沒想到卻是一個女人。
哪裡來的女人呢?而且,按照李君墨說的,青雲堂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夠找得到的。這說明那個女子不是一般人,估計應該是與李君墨一樣的陰陽師之類的人物。
李君墨轉身,右手按在門扇上,五指張開,指尖流溢出五道細若蛛絲般的紅線,呈現樹葉的經脈形狀,頃刻間就將整張門覆蓋住了。紅光閃爍間,那扇門變的像是玻璃一樣透明,能夠看見門外同樣的密集的藍線。紅藍兩種線條相遇之後,立刻相溶,抵消。不過秒秒鐘的時間,門又恢復成普通的雕花木板門。
李君墨伸手拉開了門,對白輕說,“現在可以走了。”
白輕點了點頭,很聽話的走了出去,走到門邊的時候問他,“如果下次我想要從這扇門進來,是要拉開嗎?”
李君墨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問。
“如果是你的話,只有從前門進來了,纔會看見這扇後門。”
他這意思就是,她根本就不可能從後門進來,一旦她走出這扇門,身後或許馬上就會變成一片看不到邊際的竹林,就再也找不到青雲堂的位置了。
她在心裡嘆了口氣,擡腳走出去,聽到門關上的聲音之後,她回過頭去,看看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卻看見李君墨站在身後,他竟然無聲無息的跟着她一起出來了。他們身後,原先後門的位置,真的沒有門了,也看不見那座青瓦白牆的房子。當然,也不是竹林,而是一大片在秋風中雪朵飛揚的茂密蘆葦。
站在這一幕旖旎背景之中的玄衣少年,微微凌亂的墨發下如玉一般的容顏,他那似乎隨時都會隨風而去的單薄身影,這一切顯得多麼的不真實。
“你怎麼出來了?”
陽光下,他的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高瘦的身軀就好像是搖曳的蘆葦一樣,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夠看得出來,他非病即傷。
李君墨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她的話一樣,眼神犀利清冷,直視前方。她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在前方距離他們大約二三十米遠的小路上,站着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孩子。他留着一頭精神的短髮,上身穿着白色體恤,腿上搭配一條淺色牛仔褲,澄澈和煦的好像是一把從竹林上空傾灑而下的陽光。
兩個人就這樣遠遠的對視着,誰都沒有說話。但是白輕卻能夠看得出來,他們兩個已經用眼神交流了很多東西。
最終還是那個陽光男孩忍不住開口了,“君墨,你的狀況是不可能的了,我希望你能夠讓身邊的這個女孩子跟我走一趟。”
聽着這樣清越的聲音,白輕確定了一件事情。這人正是剛纔給她引路的男子,他的嗓音是很特別的,帶有陽光的味道。
李君墨側身擋在白輕面前,厲聲說道,“她更不可能!你還是趕緊離開吧!”
陽光男孩面露央求的神色,“君墨,你知道這件事情只有陰陽使者纔可以阻止。這世上陰陽使者本來就不多,除了你和她,我實在找不出可以幫忙的了。”
白輕心想,果然,李君墨也是陰陽使者。
而這個陽光男孩既然能夠破了他的術法,看來功夫不在他之下。可是,現在他受了傷,明顯處於劣勢。
“不可能!”李君墨冷酷無情的拒絕,“那是你們家的家務事,沒有必要扯上別的人!”
陽光男孩腳步如飛,很快就走到李君墨與白輕面前,“如果你答應幫忙,作爲交換,我會想辦法將那根斷掉的紅線重新續結起來。”
“沒有必要!”李君墨不爲所動,“你應該知道我一向都喜歡順其自然。”
“你真的不幫?”陽光男孩的臉色轉冷,眸光裡帶上了刀鋒一般的利芒,“就算你不讓她跟我走,她也不會乖乖的留在你身邊。那件事情,她也必然會插手!自有人會讓她去做!”
“那就等有能力讓她插手那件事情的人出現吧。”李君墨根本就不買賬,孱弱的容顏上偏生長着一雙流轉着桀驁難馴光芒的眸子。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這個時候,我也顧不上什麼趁人之危了!不能爲我所用,那就只有死路一條!”陽光男孩說着話,就朝着站在李君墨身旁的白輕衝了過去。
白輕只覺得迎面一股強大的氣流,似有千鈞的壓力一般衝撞了過來。人在面臨轉瞬間就會發生的災難時,心頭會被巨大的恐懼所淹沒束縛,她只覺得腳下就好像生了根一樣,動也動不了。因爲她知道,那速度太快,根本就沒有辦法躲開。
李君墨攥住她的胳膊,狠狠的將她扯到一邊去,擦掉從嘴角溢出的血絲,衝她怒吼,“白輕,你是傻子嗎?”
他身體猛的一晃,如果不是被白輕扶住,差點就摔倒了。喉嚨裡血氣上涌,努力想要壓制下去,最終還是徒勞無功,一口鮮血噴射而出。
“李君墨,你到底是怎麼了?”白輕徹底慌了,一個人受傷要到什麼程度纔會吐血呢?
“李君墨,你不要再硬撐下去了。他到底要我去做什麼事,我去就是了……”
“不行!”李君墨打斷白輕的話,表情堅定而認真,“除非我死了,他纔可以帶走你!”
“她不是傻子,你纔是!如果你讓她跟我走了,你們兩個人至少還可以活一個,總比都死了要強。”陽光男孩嘆息一聲,擡手又向白輕揮過去。
李君墨毫不猶豫的擋在白輕身前,他雙手合在了一起,五道藍線與五道紅線從指尖流溢而出。
“你難道是要同歸於盡嗎?”陽光男孩陡然撤了掌力,退後怒吼,“李君墨,你這個瘋子!”
同歸於盡是個什麼概念,白輕非常清楚,她不想要李君墨死在面前。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與力量,她一下子就跑到李君墨前面去了,朝着陽光男孩大喊:“我答應跟你去!你們兩個不要再打了!”
“好啊!”陽光男孩嘴角露出詭異的笑容,五指如電,向着白輕疾抓過來。
(本章完)